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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氏说着强撑着起来,被石淑蕙拉住了,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虽然因为家中变故,心性比一般闺阁女儿要坚韧一些,可此时受了这样的打击,心中也是无比酸楚。
眼底的光彩像是被抽走了,语带哽咽的道:“娘,我们不求人了,别求了!女儿就陪着你们,一辈子不嫁人,方夫人本来就对女儿不喜,就是方大哥要娶,女儿进了他们家的门,也受她的磋磨。”
石氏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女儿以后该怎么办?这一辈子就这么完了,此时对于石氏来说,什么沉冤昭雪都不如女儿的终身幸福来的重要。
石淑蕙心中有结,此时也有些发愣,不免又想到杨渊,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来:“娘,淼淼妹妹也被退过亲,那个人家也说的十分难听,她婚前失贞是不是?”
石氏一愣,今天的情形好像是经历过一回,只是当初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余淼淼也嫁了,记忆里好像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听石淑蕙问起来,才又记了起来。
石淑蕙追问,“是不是也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
石氏只好点了点头,闹上公堂去了,只是现在蕙娘的情况更糟糕,余淼淼那事在闭塞的房陵城,现在却是京城啊!
石淑蕙突然痴痴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越发流的凶猛起来。
石氏不知道她问及余淼淼是什么意思,但见石淑蕙面上呆滞,怕她受到的打击太过,心里一慌。
还不等她说什么,就听石淑蕙道:“娘,上次我去见方大哥,是因为知道了一些事情……我就去了那么一回,没有做过一点不知廉耻的事情,我见方大哥的时候,那院子门也是敞开的,还有墨砚在,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撞到人的时候,离方大哥的翰墨轩那么远,他们怎么知道的?娘……”
石淑蕙的问话,让石氏心如刀割,她只能抱着她,抚摸她的后背。
“娘,你说这是不是杨家的报复?为什么早不弹劾晚不弹劾,偏偏现在弹劾方大哥,要是早先弹劾,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也不算什么,早就被掩盖过去了吧?娘,杨渊知道我见了方大哥,是他做的,肯定是他做的!”
石氏听到女儿的嘶喊,又听到杨渊的名字,顿时双目圆睁,推了推石淑蕙,大叫一声:“蕙娘!”
石淑蕙抬眸看着石氏,回过神来,呜呜的哭了起来,她表现的再爽利,也只是个小姑娘,在朝堂上被人议论不知廉耻,她也受不了。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石氏,抽泣道:“娘,上次小姑来信的那天,我偷听到了你跟婆婆说话,心里着急,才去问方大哥讨个主意的,以前他们说一说也就罢了,我跟方大哥都不在意,这回为什么会闹到弹劾方大哥,我在方大哥那里碰到了杨渊,他来报复我来了,他妹妹经历过的,他来讨公道来了,他肯定还有后手,这只是个开始,娘,他怎么才能放过我们……”
听了石淑蕙语无伦次的话,石氏嘴唇哆嗦,又惊又怕,后手?杨渊还留了什么后手?
她脑子里一团乱,只抱着女儿安慰:“不是的,不是的,他要报复就找我,找你二婶,找你婆婆,找你小姑,找梅娘,不会找你的,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母女二人哭成一团,却想不到办法。
再说方夫人,再离开之后,果真去了石家,从石王氏那取回了聘礼,两家的亲事作罢。
石氏的兄长最近也因为余家之事受到不少牵连,也被皇帝发作了几回,御史弹劾方时时,他也在场,皇帝直接训斥他不会教养女儿,借着这话题又被敲打了一番,他此时对余家也是厌恶,并未上门来安慰几句。
石氏一病不起,郁结于心,石淑蕙强撑着照顾颜氏和石氏,只是她们都是心病,她自己也是一肚子心事,如何能够宽慰她们?
余家愁云笼罩。
这事在汴京传为笑谈,杨灏还没有离京,自然也知道了。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在汴京几个月,又正值风暴时候,见得多了。
他的眼神虽然还清澈,可面上的稚气却一点也没有了。
他知道余家的处境,除了心中忧愁,根本毫无办法,连上门去看看,都不能光明正大,就算是去了,也只能让余家人更加忧心吧?
他的处境更是艰难,余家被官家厌恶,正等着抓她们的把柄,要是叫官家知道他的存在,全家的死期就真的到了。
杨灏捏着宋槐央求萧挞伪造冤枉余昭明的书信,这书信上的内容,他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了。
最初见这书信时候的震惊和愤怒,到现在已经淡然了。
这是赵蛮给他的,还有一份宋槐通敌的证据赵蛮给了余家。
杨灏先前不知道为什么赵蛮要将这证据分成两半,现在他依旧猜不透。一份证据已经毁了,他手中的这个还有什么用处呢?
从来没有人教导过杨灏心机谋略,不过,他这几日在茶馆里,也听一些人议论时候说了,这血月之祸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那个天煞孤星之称的赵蛮呢,想不到居然是宋槐。
他才知道,赵蛮在这件事上一开始就是面临这么大的危机。再加上,杨灏窥探到的,宋槐和诚王密谋将“难民军充当赵蛮叛军”的事情,两大危机压顶,赵蛮是如何脱身的呢?
杨灏这段时间,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从自己去找赵蛮得到余家仇人是宋槐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走进了赵蛮的计划里。
因为赵蛮知道宋槐好男风,才打了自己的主意,帮自己接近宋槐,窥探他的秘密,得了证据回京,赵蛮只说了一句“你到了京城之后就知道如何做”。
到了汴京之后,杨灏得知三哥杨渊被太子滞留,然后他将这个证据呈交给太子,帮三哥脱身了。当时他真的什么也没有想,就是想要让三哥不要留在京城当人质。
从头到尾,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心甘情愿的,也不算是帮赵蛮,顶多就是他无意中帮了一把,赵蛮也不欠他什么。
要是赵蛮吩咐他一来京城就将这证据交给太子,他也找不到任何门路。
后来,他找的那个门路是方时方大人,方时之所以帮助他,也是因为跟三哥交好……
杨灏现在想想,他的那点心思,都被赵蛮摸透了,赵蛮就知道他最关注的肯定是杨渊,这是他的性格所致。
太子拿了这个关键的证据,开始和诚王互相撕咬,那些难民军被诚王冤枉的事情也被揭穿了,赵蛮从其中一个危机里面脱身了。
之后,赵蛮将余家无罪的证据给他了。
他不早不晚,就在宋槐已经被定了罪的时候,又将宋槐十六年前的罪证给了余家。以余家人和杨灏自己的心思来看,宋槐已经被厌弃了,要是再看到他十六年前做的事情,皇帝肯定更愤怒,说不定彻查此案,余家顺理成章的沉冤昭雪。
所以,认定这是个好时机,这才将证据呈交上去了,事情一闹开,杨灏也抱了一丝希望,正要将这些证据也找个门路呈交上去,可形势急转而下,民间血月和这余家旧事传的神乎其神,血月的祸端就这么被从赵蛮身上引开了。
然后宋槐的罪过自然更大,大到直接承担了血月之祸。
杨灏不知道叛军和田青揭了祈雨皇榜之事,就依据他知道的这些,猜测血月和余家捆绑,应该是赵蛮弄的,在民间传播几句闲话并不是太难。
余家更惨了,不过,余家又跟赵蛮有什么关系呢?若是他真的是余家的女婿,或许他会有办法,帮余家这个忙。
可他不是,他不仅不是,还厌恶余家,杨灏是亲眼见过赵蛮对徐氏等人的不屑不满的。
赵蛮从来不欠他们家的,他给了证据,给了她们报仇的机会,也算是履行了当初的诺言,赵蛮一定也深知皇帝的脾性,却又直接毁了余家的希望。
让她们亲眼看着希望被掐断了,若是不利用民意,皇帝就算是不能给余家沉冤昭雪,也能有几分怜悯吧?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可他为什么还要给自己留下这一纸证据呢?还是有别的什么意图?
杨灏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赵蛮不会做没用的事情,这段时间他对赵蛮的为人处世有了深刻的了解。
这张纸留在自己手中实在是福祸难料。十六年前的冤案中,直接参与者萧挞已死,宋槐也死了,其余或许还有辽将知晓个中内情,但是哪有辽将会为余家作证?还真是异想天开啊。
就算是真有辽将来作证,只怕更加坐实了这跟敌将交好之罪。
这个念头也只是在杨灏的脑子里一晃而过,并未多想。
他想烧掉这证据,免得再被赵蛮利用,可是又舍不得,留着还是一线希望,真的烧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最终,他还是将这张纸收起来了。
杨灏收拾了一番,拿了伞,没入雨中。
余家都是女眷,不方便外出,现在又都病倒了,他又不便上门去,听说方时跟石淑蕙的感情深厚,他正好也要去感谢一下上次方时给他名帖。
杨灏没能够见到方时,他不在翰墨轩,方家那样的高门大户,没有帖子,又是面生的,他根本就没能够入得门内。
他在细雨里站着,冷风一吹,倒是有些清醒了。就是碰到了方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以什么身份来责问他对石淑蕙的心意,还是婚约之事?他又能如何为余家讨个公道?
若是余家沉冤昭雪,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回播州去,随便杨勋怎么出气,可余家现在这个样子,他没有任何办法。
路上人来人往,大家都是忙忙碌碌,或许辛苦清贫,可都有个目的地,那个目的地有人等着,有人盼着。
三哥离京了,赵蛮派来的那个侍卫也早走了,这汴京顿时也陌生起来,留下来不知道做什么?可天大地大,却好像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踌躇了一下,去了余家,在余家斜对门的面馆,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来,然后点了一碗面,盯着那余家门口,有些出神。
不多时,见一个小丫头从里面走出来了,杨灏本来没有注意,可这小丫头离开了好一会,拿了一包药进了面馆,他这才多看了几眼,她进了面馆的后堂,等出来的时候,手上的药包不见了,空手离开,过了一会,她才又从另一个方向回来,依旧是空手进了余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