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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缪萦,你还真是潇洒啊……以及狠毒……”
听着面前的女子,将那“狠毒“两个字狠,狠狠安在她头上,岑立夏也只是微微一笑,连半个字都不想跟她纠缠。
容珞琬却显然觉得这样的罪名,远远不够,所以,她继续任由自己将那些鲠在她心底三年的如腐骨嗜血一般折磨着她的真相,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自从赫连煊以为你死了之后,他就将自己关在了你生前的房间里,整整三个月,他没有踏出那里半步,谁也不见,几乎不吃不喝,自杀一般……最后,当侍卫们不顾一切的闯进去的时候,他已经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了……”
她犹记得,他被那些侍卫们抬出来之时的模样,双眸紧闭,脸颊凹陷、形销骨立,整个人,活生生似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仿佛三个月的时间,他一切的精气神,都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一般,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那是她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切切实实的看到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
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男子,曾经那样杀伐果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一切儿女情长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有朝一日,竟然会为着一个死去的女人,而沦落到如此的地步……即便是当初,他以为她坠亡悬崖的时候,他亦不曾这样伤心过……他最终,深爱着的那个女子,是除了她之外的,另一个女人……叫容珞琬如何接受?
而害得他这样的那个女人,岑立夏,此时此刻,却就在她的面前,听着那一段,被她刻意避开的、她所不知道的过往。
容珞琬形容那个男人,自杀一般,奄奄一息……为了她吗?因为她死了,所以,他也不想活了吗?心头一恍,岑立夏几乎不能想象那样的画面。
他怎么会?他曾经那么恨她将他的孩儿害死了,以致于差一点亲手杀了她;他曾经那么毫不犹豫的将她以十三座城池的价格卖给了旁人;他曾经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刺客将一柄利剑刺进了她的胸膛,没有丝毫的留情……这样一个残忍而冷酷的男人,却在她死了之后,险些跟她一块殉了情吗?
岑立夏突然觉得整件事,是如此的可笑。
就算她心底亦隐隐清楚,那是真的,她依旧觉的很可笑。
难道不是吗?
失去了,才懂得后悔,舍弃了,才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让他得到?
当初,他既做出了那样的决定,就该承受这样的后果。
她怎会为了旁人的三言两语,就对他心软呢?
不会的。
所以,岑立夏只是在唇角撑着微微的笑意,听那对面的容珞琬继续开口道:
“那之后……赫连煊足足病了大半年,虽然后来养好了,却从此以后,烙下了心悸的毛病……”
说这话的女子,没有望向岑立夏,一张苍白的容色,衬着嫣红如血的唇瓣,突然泄露出一股扭曲的轻颤:
“夏侯缪萦,你知道吗?自从你死了之后,他就将自己搬进了你生前住的地方,却再也没有踏进过我和容珞琰的房间……这三年来,他没有选过一次秀女,甚至大臣们特意找的与你相像的女子,都被他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他说,他只要你……”
最后四个字,几乎用尽了容珞琬全身的力气。亲口承认这样的事实,比之当初,她亲耳听到男人吐出这句话来之时,竟还要叫人锥心刺骨的痛。
岑立夏静静听着她檀口里吐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眼,就仿佛在听旁人的是非,与自己无关的恩怨情仇。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那垂在衣袖里的手势,早已紧握成拳,青葱似的指尖,深深抠进肉里,拗断了,掐出丝丝触目惊心的血痕,都不觉痛。
不,从容珞琬口中讲述着的那个男人,不是她曾经认识的赫连煊,她一分一毫都不要相信他。
没错,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想要谁,不要谁,又跟她有什么关系?
所以,岑立夏只是平平接口道:
“你说完了吗?”
容珞琬蓦地望向她,她望着她清丽脸容上,半丝情绪也无,平静的像是一汪无波无澜的湖水,再也不会因着那个男人激起一分一毫的涟漪。
她应该感到幸灾乐祸才是,可此刻,面对着她毫无感情的模样,容珞琬却只觉得不能置信:
“阿煊为你做了那么多,就只换来你这么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吗?夏侯缪萦,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怎么能够如此无动于衷?”
掐进肉里的指尖,一片黏腻,岑立夏只微微一笑,唇畔扯开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琬妃娘娘,我早就说过,我已经不是夏侯缪萦了……夏侯缪萦早在三年前的冬天,就已经死了……你说的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都只不过是死去的夏侯缪萦的恩怨情仇,跟我再没有半分的瓜葛……”
没错,这就是现实。从她决定杀死曾经那个自己,杀死夏侯缪萦的时候,这一切就注定了,注定了她与那个男人之间,划下了不能逾越的鸿沟。
决绝,惨烈,她决不允许自己有再回头的机会。
指节握的生疼,逼尽心底那一片荒芜的涩意,岑立夏一字一句,却不知是在告诉对面的女子,抑或是在告诉自己:
“琬妃娘娘,容我提醒你,我是岑立夏,北昌侯司徒锐明媒正娶的王后,他的娘子……”
与那个男人,半丝关系也没有。
她是司徒锐的妻。
这一点,她绝对不会动摇。她绝对不会辜负司徒锐。
岑立夏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做到。
容珞琬望着她,女子清丽的脸容,三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她的脸上,刻下什么痕迹,依旧如初见之时,一般美好……果然,被人宠溺着的女人,是不一样的吧?不像她,在这三年来,迅速的老去……容珞琬不由的伸出手去,抚摸向自己的眼角。她的容颜,已经年轻,她的皮肤,依旧柔滑,但为什么,她却觉得,她的一颗心,如此的苍老?短短的三年,她却像是老了十岁……而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个女人所赐。
“是呀,本宫都差点忘了,你现在是北昌国的王后娘娘,岑立夏……”
冷冷一笑,这一刹那,容珞琬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却有无尽的怨毒,似能滴出血来:
“怎么样?北昌侯司徒锐他待你好吗?毕竟是花了那么大代价买回去的女人,他一定待你如珠如宝吧?”
她的讽刺,却只叫岑立夏一笑:
“司徒锐确实待我很好……”
她甚至并不打算费心跟她反驳些什么,或者证明些什么。感情一事,本就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司徒锐待她好,她不需要向任何人炫耀。她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就可以了。
她只需要,以同样的心意,回报给他,就可以了。
这一刻,岑立夏突然释然。
容珞琬一双明眸,死死的钉在她的身上,她看到,她脸容上,那种从心底透出来的柔情与快乐,不掺任何的杂质,没有任何的负担,那是惟有被真心爱着的女子,才会有的表情吧?
“他们每个人都待你很好,夏侯缪萦……”
容珞琬突然出声道,平平的嗓音,像是说的是一件她终于接受的事实一般:
“从一开始的慕淮安,景垣,再到后来的尉迟明翊,司徒锐,甚至连赫连烁,都是为你而死……夏侯缪萦,他们每一个人,都待你极好……”
被她一一提及的名字,在岑立夏的心底,划下阵阵的涟漪,是呀,她何其幸运,一路上,有过这么多真心实意相待于她的知己……只除了曾经那个被她倾心相付的男子……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不是吗?
她已经找到了那个待她最好的良人,她应该懂得珍惜。
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景大哥,他现在在哪里?”
岑立夏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