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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殿。
例行的请过平安脉之后,夏侯缪萦敛了敛眸色里的幽深,然后缓声道:
“父王你的脉象虚浮,可是这几日夜里辗转反侧,不能深眠吗?”
秦侯面色如旧,微微一笑:
“或许人年纪大了,自然便睡得少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夏侯缪萦亦随之轻浅一笑,道:
“一会儿儿臣吩咐御药房准备些栀子百合汤,父王你晚膳后服下,相信会有助睡眠的……”
秦侯却是语声沉沉,听不出什么喜怒:
“有你照看,父王的身子,都强健了许多……”
夏侯缪萦颊边攒开浅浅梨涡:
“缪儿虽只是父王的儿媳,但在缪儿心里,却一直将父王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能看到父王健健康康的,缪儿就已经很满足了……”
秦侯抬眸瞥了她一眼,似在判断,说这番话的女子,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假意一般。
夏侯缪萦目光清亮,不偏不倚。
“煊儿娶了你,是他的福气……”
没什么预兆的一句话,像陡然拨动的琴弦,在偌大的宫殿里,突兀的响起。赫连武宸眸光如晦,灰色的瞳仁,平静似岁月雕琢的圆润玉石,掩住了一切的情绪。
夏侯缪萦一时之间,难以揣测他说这番话的意图所在。
秦侯却仿佛有些累了,阖上的眼眸,容色疲倦,不再开口。
夏侯缪萦情知这个时候,她应该退下了,纵然心间千头万绪,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但很明显,面前这掌管着整个西秦国生杀予夺大权的迟暮老人,暂时并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很多事情,急也急不来。
“父王你先休息吧,儿臣先行告退……”
起身,敛衽行了一礼。
赫连武宸没有睁开眸子,只点点头,抬手示意允了她的告退。
夏侯缪萦应命而去。
甫走到门口,身后却突然传来秦侯寡淡而威严的嗓音,在略显昏暗的寝殿里,沉沉响彻,说的是:
“孤听闻前天夜里,若非你与煊儿及时赶到,慕淮安就冲出城门了……”
夏侯缪萦暗道一声“来了”,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却还是不受控制的猝然一跳。
压抑住丝丝的紧张,夏侯缪萦深吸一口气,回过身来,柔软嗓音,带出几分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担忧,缓缓道:
“慕大哥当时也是陡的听闻南平侯病逝,心中悲苦,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语声一顿,恳求道:
“还请父王不要怪罪他……”
赫连武宸瞥了她一眼,语意未明:
“你与他一向亲厚……”
夏侯缪萦心中一动,并没有否认,却道:
“慕大哥自幼远离故土,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独的长大……虽然父王你一直视他如己出,但总归是离乡人贱,其中艰辛,又有谁知道呢?”
她看到,面前的一国之君,随着她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坚毅脸容上,渐次浮出不能自抑的某种悲伤与痛楚。
她很清楚,那是属于一个父亲,在想到远离的子女的时候,特有的表情。
夏侯缪萦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残忍。
“炘儿他……”
单只是念到这个名字,仿佛已用尽秦侯全部的力气,无法隐藏的情绪,从他幽远的眸色里满溢出来,浓重的化也化不开。
夏侯缪萦垂低眼帘,没有看他。
“是儿臣不好,让父王想起了七王弟……”
语声低浅,夏侯缪萦很清楚自己的内疚,不曾掺一分的假意,只是,源自的却是另一些隐秘的不为人道也的原因。
听到她的声音,赫连武宸似乎清醒了些许,徘徊在心底的,那些沉郁的东西,却依旧如此厚重的压住他,久久挥之不去。
沉默,像是悬在人头顶的一柄利刃,磨得锋锐,寒芒潋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落下。
半响,赫连武宸暗沉嗓音,终于缓慢的响起,每一个字眼,都仿佛坠着千斤巨石,一字一句,莫不斟酌:
“昨日,新登基的南平侯慕淮扬,已经着人快马加鞭,给孤送来了一封密函……他希望他的兄弟,如今身在西秦国为质的慕淮安,能够回去,替父守孝……作为交换,炘儿到时也会克日启程,回到西秦国……”
夏侯缪萦心头难以自抑的一跳。
赫连煊的担忧,终于从秦侯的口中,得到证实。
夏侯缪萦知道,眼下已开始一点一点的步入关键时刻,如悬在弦上的一根利箭,蓄势待发。
“若果真是这样,七王弟岂不是很快就会回来,与父王你父子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