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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凄迷。
赫连煊和夏侯缪萦,是赶在慕淮安踏出城门的前一刻,堪堪将他拦住的。
奔驰的马蹄,溅起粒粒尘埃,漂浮在半空中,模糊着所有人的表情。
对峙。长久的沉默。
“让开。”
暗哑嗓音,如钝刀子一般,被凛冽的夜风吹得散了,朦朦月色下,慕淮安一张温润的脸容,似笼了寒霜,沉郁双眸,冷戾阴森,如困在笼子里的一只兽,嗜血而绝望。
“本王不会让你从这里出去的……”
赫连煊语声冷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连你也要拦我吗?”
陡然划破长空的烈烈嗓音,如一根绷的过紧的弦,从慕淮安的口中,撕裂而出。
“本王是为你好……”
寒眸如电,迎向对面男人一触即发的情绪,赫连煊平硬嗓音,似石头一般,磨出锐边的边:
“慕淮安,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还是西秦国的质子……如果你今日就这样逃了出去,本王可以向你保证,从你踏出城门的那一刻,不用埋伏在外面的,你那兄长慕淮扬派来的杀手,对你不利,单是守城的护卫,都可以将你乱箭射死……”
从男人薄唇间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像是淬了见血封喉的毒液,叫人蚀骨断肠,残忍却足够清醒。
慕淮安望着拦在他面前的,端坐高头大马的赫连煊,猛然突兀的一笑:
“我死了岂不是更好?南平国世子死在西秦国,无论为着何种理由,我那大哥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势必要替我报仇,首当其冲的就是现在仍在南平国为质的赫连炘,说不定,一气之下,慕淮扬会拿他的性命来祭,如此一来,岂不是无意间帮煊王爷你扫清了一个大障碍吗?”
男人如玉脸庞,此刻爬满的却是灼灼恶毒,歇斯底里。
握在赫连煊手中的缰绳,似因着他的一番咄咄逼人,不自觉的收紧,夏侯缪萦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坐在她身后的这个男子,此刻浑身上下罩满的冷凝气息,隐忍,一触即发。
心中不知为何,似坠着一块铅,沉甸甸的压在体内的某一处,如埋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爆裂,摧毁一切。
夏侯缪萦不喜欢这种不详的感觉。
凝在赫连煊身上的阴晦情绪,却在转瞬即逝,似从不曾有过一般,语声清冷依旧:
“慕淮安,刚才那些话,本王就当没有听过……本王知道你心中难过,但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跟本王回去……”
眸底激烈,沉如暗涌,矛盾而彷徨,最后,终究化为一片悲凉,慕淮安嗓音绷紧,一字一句的开口道:
“我只是想赶回去,见父王最后一面……父王直到死的那一刻,都在念着我的名字……生前,我不能在他身边尽孝,如今,是我能够为父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阖上的眼帘,睫羽轻颤如弦,仿佛惟有这样,才能将瞳底灼烫的液体,紧紧关在里面,不让它们如此脆弱的暴露在人前。
夏侯缪萦远远的望着,与他们相对的男子,迷蒙月色下,他苍白的脸容,半丝血色也无,清润的一双眸子,似浮着一层厚重的水汽,那即便不笑,也总是温柔的瞳色,此刻却如此的空洞与悲怆,坠满不能承受之殇。
心,微微一颤,鲠在喉咙里的安慰之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赫连煊替她说了出来:
“即便现在让你回去南平国,见了你父王最后一面,又能怎样?逝者已逝,永远不会为了你的父子情深,就复活……慕淮安,一味的悲伤,毫无用处……”
一字一句,残酷,却是最不可辨驳的事实。
赫连煊永远都是那个最冷静与清醒的人。
“阿煊说得对……”
夏侯缪萦轻声开口:
“慕大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却要继续活下去……相信南平侯在天之灵,也绝对不希望见到你,为着他,以身犯险……”
慕淮安眼底划过一抹不能自抑的悲伤,他何尝不知道,他们说的都对,父王决计不会愿意他陷入险境的,他所做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是竭尽所能的来保全他的安危,他怎能辜负他的期望?
但是,那些无法承受的失去至亲的痛苦,他要如何自处?
身下的骏马,不安的在原地徘徊,偶尔发出几声响鼻,在猎猎夜风当中,如此清晰的响彻。
“回去!我们从长计议……”
一片压抑的沉默里,赫连煊冷峻而镇定的嗓音,陡然划破如墨的夜色,决绝,毋庸置疑。
“是呀,慕大哥,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
夏侯缪萦也低声劝道。
心头千思万绪,在这一刹那,一齐涌上,迅速的掠过,在眸底激荡如潮,悲伤若离,慕淮安张了张嘴,紧抿的唇瓣,终于吐出一个字来:
“好……”
暗哑嗓音,如坠深渊,几不可闻。
只说了这一个字,已用尽慕淮安所有的力气。僵硬在马背上的身子,在这一刻,终于卸去了一切的强撑,再也支持不住,软软的向地面栽去……
天边冷月,渐渐沉了下去,整个世界,都仿佛坠进了无尽的夜色里,没有一丝光亮。黑暗与黎明的交界。
赫连煊背对着她,站在烛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毓秀挺拔的身姿,在透着薄霜的凛冽夜色里,显得如此的冷清。
“慕淮安怎么样了?”
听到她轻浅的脚步声,赫连煊没有回头,一把清冽的嗓音,沉沉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