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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姚瑶连忙迈着步子跟上,跟叶挽思比起来,其它人的态度确实不重要,本以为她一定会悲伤痛哭,她早已备好手绢准备好好安慰一番的了,谁知却半点派不上用场,姚瑶此时说不清心头的古怪滋味。
叶挽思的行事作风府中上下早已见怪不怪,但是对于她此时冷漠的态度还是有不少人心有厥词,燕绍平日那般疼爱她,如今死了,却连句哭声也不曾,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人们暗自嘀咕,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的不敬。
老王爷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姚瑶去了阳明阁,方其便只能在外院呆着,这么一个生脸的小厮在后宅转悠,还是惹来不少不善的目光,这老王爷没将外头赶来祭奠的宾客放进来,所以在镇南王府里,方其的存在可谓十分突兀。
隐在暗处的凌霄走了出来,丫鬟们见着是他,连忙一哄而散,凌霄虽然神出鬼没,平日也不见个踪影,但是阳明阁内外却是有不少人认识他的,再说他长得英俊又板着一副冷酷的模样,煞神一般很容易就让人记住了他的相貌,谁都知道这冷面男子是小小姐的护卫,有他在,外男小厮什么的完全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凌霄冷着脸将他领到隐蔽处,便抱胸靠在树上,鹰隼般的犀利眼睛戒备的盯着阳明阁内外,方其一触碰到他的眼神,连忙躲闪开来,胆寒的感觉早已取代了先前的尴尬,只能讪笑着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进了里间,灵珊连忙奉上香茶,姚瑶伸手去接,却下意识的一缩,灵玉眼尖的看到她手指上一片通红,一下便明白了叶挽思的意思,走到格子前取来药膏,打开轻轻挖了一块,拿起她的手,细细的涂上,“姚小姐怎的这么不爱惜自个儿,瞧这一片都红了,若是日后留了疤可怎么办……”
那剔透的药膏涂在手上,冰冰凉凉的,却让姚瑶瑟缩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腼腆一笑,“都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灵玉你就不要取笑我笨手笨脚了。”
灵玉扑哧一笑,因为燕绍的事情笼罩在心头的乌云倒是消散不少,她盖上那精致的盒子,上次叶挽思脸上的伤痕,不过涂了几日便连个痕迹也没有,反倒是水嫩嫩的,知道这药膏的金贵,更要好好的收起来,灵玉重新置了一个精美的小匣子,不忍这嵌着宝石的小盒子跟那些个臭烘烘的瓶瓶罐罐放在一块儿。
姚瑶看着上了药的手指,被晶莹的药膏抹了一遍倒是没有先前的刺疼了,想明白对方的意图,更是觉得心头暖意洋洋,因此更是怜惜她丧父的悲痛心情,却不知道开口的是安慰还是勾起她伤心的回忆,毕竟她现在看起来跟往常没有两样。
叶挽思见她眼神闪烁,又苦苦的皱着眉头,微微一笑,带着冬雪消融的暖意,或许姚瑶看起来是软弱的,但是能这样推心置腹的为她着想,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什么引来她伤心难过,这般难能可贵的赤诚之心,谁不会心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所以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姚瑶抬头,看着她明亮的双眸,随即笑了,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挽儿,你真是坚强,我还记得我生母病逝的时候,我躲在角落里哭了几天几夜呢,若不是我乳娘发现了我,只怕要活活的饿死了。”她吐着舌头,浅笑着谈起逝去的母亲,看起来毫不在意眼角却盈满落寞。
叶挽思淡淡一笑,由着她絮絮的说着,并不点破她思念母亲的苦涩,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道伤,自以为愈合的掩盖在内心的最深处,当有一天你不在意的掀开伤口,却发现她依旧在滴着血,此时她能做的便是任它静静的愈合,而不是让它旧伤未愈再添新伤。
姚瑶说着说着便泪眼朦胧起来,热泪紧随其后落在脸颊,自生母逝世,还未让她从悲痛中走出来,父亲便敲锣打鼓的迎回了如今的继室,继母舌灿莲花,表面上对她这个嫡女视如亲生,暗地里却百般苛责刁难,久而久之的打压下便铸就了她现在这软弱可欺的样子,父亲见继室进退得宜,将后院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善待亡妻之女,更是对她信任有佳,却不知道她暗地里受了多少苦楚,而她惧怕继母严厉,更是不敢吭一声。
想起今日继母又命她去院子,表面说是谈心其实是暗地刁难她,她本就因为燕绍的死怕叶挽思悲伤过度而心神不宁,一个不小心便打翻奉给继母的茶盏,刚沏好的茶水就尽数倒在了手上,还没来得及痛呼,继母就气急败坏的命嬷嬷来打骂她,她一时惧怕更是豁出去了跑出来,想想侍郎府里的步步维艰,更是悲从中来。
灵珊瞧着她,说着说着便已是小声的啜泣起来,再看看眉眼淡淡的叶挽思,不由摇了摇头,这下还真的不知是谁才是该安慰的那人了。
姚瑶垂着头,掉了一会儿泪,哽咽的声音慢慢小了,拿着帕子压了压眼角,才想起这是在叶挽思院子,不想一时悲苦竟然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痛哭流涕,小脸‘腾’的一下便红了,尴尬笑道:“挽儿,让你见笑了,我,我……”支吾个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
“哭完了可好些了?这几日便在王府住下吧,权当是劝慰我丧亲之痛好了。”叶挽思淡淡说着,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见她哭得喉咙沙哑,不由将茶盏推了过去。
你瞧着可一点都不像是丧亲之人,姚瑶暗自吐舌,理不清叶挽思的古怪态度,那是她想破脑壳子也想不出的弯弯绕绕,现在看着她挺好,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你不说还不觉得,如今倒是觉得胸口舒爽了不少。”她嘻嘻一笑,十分俏皮的模样,却又在转瞬间皱起眉头,“可是,侍郎府家规甚严,怎能随意在外留宿……”
姚瑶看着满室的珍稀玉器,暗暗垂下了头,这里不管是吃穿用的都是顶好的,连桌上沏的茶都比自己那小院子里的不知好多少倍,她无不向往留恋这样的日子,像一个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千金小姐,而不是日夜担心继母的责难和手头拮据的日子。
更重要的是,她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女子,即便是一身素缟,但那清丽脱俗的模样又有几人能相媲美,更何况对方身上的清冷的气质,让她有种心安的感觉,有如飞蛾扑火般,让她不顾一切的想要靠近。
即便姚瑶再如何遮掩,叶挽思对她的处境亦是心如明镜,每次见她,虽都是一副大家闺秀穿戴得体的模样,但只要细看便知道那衣裙款式虽然新颖,但料子却都是旧的,很明显就是用旧衣衫改改样子当作新的来穿,没有察觉的人跟她接触的都不多,叶挽思也是见过几次才发现的,需要这样维持体面可见平日的生活有多艰难。
这些得体的衣裳只怕还是她小心保管才能存留至今,叶挽思敢保证,若是此时去了她院子,指不定还能翻出好几箱笼的旧衣出来,而且刚才抬起的拇指上还有一层颇厚茧子,平日只怕还不是只做针线活那么简单。
相比之下叶挽思实在像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虽然亲情淡薄但吃穿用度从未短了她,从灵珊和灵玉二人的衣裳就可以看出,那箱笼里花花绿绿的罗裙只怕比姚瑶的旧衣要多得多,灵珊虽然时常一身青色的罗裙,看起来十分朴素,但那料子却是上等锦缎碧罗葛,叶挽思也从没有亏待过她们,所以跟在她身旁的侍婢可比那官家小姐还要体面。
身边的丫鬟都如此,更不消说她这个正经的小姐了。
叶挽思端起茶盏,浅浅的呷了一口,不咸不淡的道:“我真心邀你来住,你真的不喜欢便罢,你住或不住,总归院子的厢房就摆在那。”
姚瑶当然是愿意的,知道叶挽思话中婉转的要她住下,她左右犹豫了一番,终是点点头,不想回去面对继母滔天的怒火,即便只是避避也是好的。
叶挽思淡淡一笑,黄梨木雕花的桌子上摆着腌制的蜜饯,晶莹剔透微微泛着黄,盛在花朵般形状的小碟上,看起来甜香诱人,她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挑开了一颗,捻起放进口中,方开口道:“天色不早了,今晚便梳洗了早些睡吧,侍郎府你自不用管她,可能夜里会有些吵闹,你不用担心,好好睡觉就是了……”
姚瑶疑惑的抬头,却只见她幽幽一笑,蜜饯的糖浆在那红唇仿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口脂,粉粉嫩嫩带着无声的诱惑,神秘至极。
月慈会意,领着她就往院子里的厢房走去,灵玉出了院子跟管事的说了一声,拨过来好几个伶俐的小丫头伺候着,在角门处饶了一圈,方才神神秘秘的回了院子,对着悠悠品茶的叶挽思点点头。
叶挽思微微一笑,“走,咱们去迎一迎这位贵客。”
王宝卿被燕云祁央求着总算是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却不吃不喝的守在灵堂,夜渐渐黑透,长明灯上一簇幽幽的火光,伴着飘起的布幔和哭声,听起来颇为骇人。
有冷风突然灌了进来,就如走在遍地坟墓的山包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那样,森森冷冷的灵堂中,陡然阴风阵阵,下人们纷纷止住了哭声,惊恐的瑟缩起来,虽说人死三日内魂魄会回家,但大多是传闻从未见过呀,难道今日真的是要撞鬼了?
王宝卿猛地抬起低垂的头,惊讶的环顾四周,缓缓起身,高声道:“是你么?夫君!”
陡然听得一声关门声传来,虽然不太真切但在这寂静的院子可是清晰得很,紧接着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王宝卿喜出望外,连忙向外跑去,小跑着还边叫喊燕绍的名字。
“原来是弟妹啊,不成想第一个迎我回家的竟然是你,真是让我意外,哈哈……”燕卓看着素缟的王宝卿放声大笑,大跨步的走来,身旁的精兵举着燃烧的火把,粗略一看竟是密密麻麻,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少盆栽花草被踩踏了个干净。
王宝卿不敢置信的倒退,本是蜷缩着身子的下人,看看渐渐逼近的人亦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暗忖这人是怎么进来的,明明老王爷就吩咐了不许放人进来的不是么?
燕云祁正吩咐下人准备些清淡的膳食给王宝卿,自从燕绍被下狱之后她便食不下咽,成日里也吃不了几口,这再要这样下去只怕铁人也会受不了,刚从拐角处走来便看到满院子的精兵,他心头一跳,奔至王宝卿身边就将她扯在了后头,虎视眈眈的看着燕卓,厉声道:“你还来这里做什么?你这个杀人凶手!”
他仇恨的盯着燕卓,他平日里虽然被王宝卿宠惯得不成样子,却也知道燕绍与他向来不合,经过公堂和火场上老王爷的厉吼,他便已经明白,自己的父亲的死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说不定就是他派人去牢里杀人纵火的。
燕卓跨过门槛,双眸梭巡着白晃晃的灵堂,没将燕云祁的叫嚣放在眼里,冷冷的睨了他一眼便缓缓的走近,一路扯下灵幡,狠狠扔在地上用脚踩踏碾压,阴测测的道:“燕绍啊燕绍,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他放声大笑,却又用阴鸷的眼神狠狠盯着脚底的灵幡,仿佛燕绍活生生的就被他踩在脚下一样。
任你再清高又如何,如今还不是落为我脚下的泥巴,任我百般践踏。
王宝卿下意识就要去阻拦他的动作,燕绍就如那清辉明月,是高高在上的谦谦君子,怎么能这样让燕卓这个卑鄙小人这样侮辱,燕云祁看着她愤怒的模样一把捂住她的嘴,揽着她微微向后退去,他的愤恨不甘一点都不比她少,但是敌强我弱,看燕卓那激狂的模样就知道他如今恨意难平,再去忍他岂不是自讨苦吃,看着对方身后黑压压的人头,第一次恨自己这般手无寸铁,杀父仇人在面前居然也奈何不了。
柳氏对三房本就怀恨在心,如今燕绍死了她更是乐得开心,哪还会去给她守灵,或许阖府上下也是知道这么个情况,所以也没央着她去燕绍的灵堂上香,在进府前应了燕卓的要求,两人夫妻多年也有了不少默契,没傻傻的去开正门,反倒是派人在角门处候着,谁知门一开便陆续涌进这么多士兵,一下就把她吓愣在了原地。
就是傻子也知道燕卓意图不轨,柳氏悄悄的看着燕卓癫狂的又说又笑,后怕得连连后退,若是被老王爷知道她将这些人放进府里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惩罚她,想想老王爷那冷酷得不近人情的模样只觉得后背都凉了一片。
她心想着,绝不能被人发现是她做的好事,急匆匆的回头却是愣住了,呐呐道:“王爷……”
老王爷凌厉的眼神扫了她一眼,让她一下子瘫软在地,他一扬手,身后的侍卫便拉起她,扔给了健壮的嬷嬷看管着,他们步伐有力,动作迅速,呼吸绵长,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的护卫。
明亮的火把将成群的士兵映在眼前,老王爷看着灵堂内作乱的燕卓,最后一丝的心软随着那地上的灵幡被踩踏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