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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宝鼎表现得非常强势,在自身处境十分不利的情况下,依旧咄咄逼人。
熊启则表现得很大度,既然你提出了条件,那就满足你,至于后果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如果你一意孤行,那后果自负。
两个人寥寥几句话便完成了谈判,坐在一边的熊闵觉得父亲和公子宝鼎谈得很融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几句话背后的刀光剑影。
不管将来如何,双方现在要合作。话题随即转到了国政上。宝鼎在离开咸阳之前给秦王政上了一道奏折,提出了一些政经改革的具体措施。
关于官制的改革建议最主要的就是加强内廷权力,以大秦目前的政治现状没有实施的可能,外廷绝不会做出让步,秦王政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与外廷闹翻,所以这个集权方案就此搁置。在经济上宝鼎建议由少府出面组建联合商社,以最大程度发挥商社的作用,增加朝廷的财赋收入和各种物资的囤积数量。这个建议的原则就是农商并重,已经偏离了法家坚持的“崇本抑末”的治国原则,所以秦王政并不积极。丞相府和少府也实施不利,尤其是丞相府,更是针锋相对地提出了官营之策,接着乌氏受到打击,琴氏和墨家及时退避,导致联合商社名存实亡,事实上此策已经以失败而告终。
学宫建设为秦王政所重视,他有心把咸阳打造成中土的文化学术中心,以便为统一中土打下良好的基础,但因为大秦是“法治”王国,法家地位崇高,法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不遗余力地排斥其它诸子百家,所以学宫建设步履艰难,至今还停留在无休无止的争论之中。争论的焦点问题就是统一后的中土有没有必要在学术上实施“百家争鸣”之策,这个策略必然会导致私学泛滥,私学泛滥又与官学的权威性产生激烈矛盾,所以学术上的“百家争鸣”对维护统一到底是利大还是弊大?
唯一顺利实施的只有学室制度的改革,这个改革符合各方利益。今年学室降低了招募学子的条件,有三千多名来自豪门和寒门的子弟进入学室学习,开始为未来统一后的帝国储备官吏。
宝鼎没想到自己一番心血打了水漂,最后竟然只有一个奏议得以顺利实施,这让他非常失望,对权力愈发地渴望。
如果历史轨迹不变,距离中土统一只剩下十年了,这十年非常关键,尤其统一形势明朗化的最后两三年。大秦要拟定和推行一系列的统治整个中土的策略,这时候自己假如不能掌控大权,假如不能改变既定国策,那等到帝国诞生后就基本上无计可施了,也就是说,利用国策来改变历史轨迹前进方向的办法基本上算是失败了。
宝鼎脸色很难看,愤怒之情溢于言表,几次与熊启发生激烈争论。
熊闵专注地听着,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宝鼎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忽然颠覆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公子不但嗜血好杀,竟然还有一身治国的本事,这倒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双方的争论最后集中到联合商社。联合商社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但楚系打算利用这个联合商社把一些中小商贾集中到商社里,以便取长补短,互利互惠,实际上就是把少府的财富用一种隐蔽的手段“偷窃”到自己的私库里。联合商社之所以现在还存在于咸阳,就是因为楚系从开始之初便有了这个谋划。
宝鼎在前世所学的知识让他立即便猜到了楚系的意图,将来秦王政一旦发现联合商社成了权贵们偷窃王室财富的工具,那可想而知,秦王政不但要狠狠打击这些权贵。还要追究公子宝鼎的责任,因为联合商社就是公子宝鼎出的主意。
“商贾自身实力如果不够,与少府的联合就不是互利互惠,而是借助少府雄厚的实力发大财。”宝鼎当然不会点破楚系的阴谋,他冷笑道,“你以为大王不知道?他身边那些近侍大臣会对此一无所知?”
“公子打算出面干涉?”熊启不动声色地问道。
“官营之策符合大王的意愿,他为了尽快统一中土需要大量的财赋,官营之策正好满足了大王的需要。”宝鼎说道,“但你想过没有,大王一旦把乌氏的草场和墨家、琴氏的大兵作坊收归官有,那盐铁的官营还会远吗?”
“盐铁目前并不具备官营的条件。”熊启淡然笑道,“大秦本土所产的盐铁远远满足不了大秦的需要。”言下之意盐铁还要从国外大量购进,这样就给了盐铁商贾赚取财富的机会,而大秦盐铁商贾的背后就是楚系,虽然去年的盐铁大案给了他们沉重一击,但依旧没能摧毁楚系对大秦盐铁的实际控制。
宝鼎摇摇头,对楚系的贪婪无厌极度憎恨,只是现今他没有能力扭转这一局面。
“不要涉足太深。”宝鼎告诫道,“盐铁之利才是少府的主要收入,一旦大王下决心整治盐铁,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
“公子有意出面?”熊启追问道。
“丞相府是否继续坚持官营之策?”宝鼎讨价还价。你既然想保证楚系的既得利益,那就不能损害我的利益,要发财大家一起发,否则鱼死网破。
“如果乌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大王和朝廷自然要安抚一下乌氏。”熊启笑道。拿什么安抚乌氏?当然是满足乌氏的要求,不再图谋侵占义渠人的草场了。
宝鼎笑着向熊启伸出一只手,“互利互惠。”
熊启迟疑了片刻,与其伸手相握,“我先在这里恭贺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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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商坊。红翎社寓。
少师残月每天晚上都在固定的时间内出场。她的队伍庞大,从乐工到女伶,大约一百多人,既有宫廷乐舞的表演,也有民间新声的演奏。每当少师出场,红翎社寓便会陷入疯狂。
咸阳人对于中平肃庄的雅乐不感兴趣,偏好郑卫之音,桑间濮上之乐。儒家认为郑卫之音使人心阴,桑间濮上之乐是亡国之音,认为新声破坏了雅乐,乱了礼仪,但大秦人不管什么礼仪雅乐,只要好听就行,快意当前,适观而已。
楚国乐舞灵秀,带有浓厚的江南特色,与西秦乐舞的简朴、燕赵乐舞的粗犷、东齐乐舞的古雅、中原乐舞的奢华有着鲜明的区别。咸阳人雅俗共赏,尤其看到水灵灵的吴越美女,看到她们盈盈一握的纤腰,更是难以自持,疯狂叫号。
残月出场,表演进入高潮。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精彩乐舞中的时候,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匆匆穿过表演现场。走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附近。他放慢脚步,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缓缓靠近院门。院门上的两盏灯笼在夜色里发出朦胧光芒。中年人站在阴影里,转目四顾。
院门忽然拉开了一条缝,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冲着门外的中年人做了个手势。中年人突然身形如电,像鬼魅一般冲向院门。院门半开。中年人一闪而逝。
几十步外又是一座庭院。庭院里欢声笑语,推杯换盏之声不绝于耳。
宝鼎站在院门后面,透过门缝把刚才的一幕全部看在眼里。等到那半扇院门关上之后,宝鼎对站在身后的苍头说道,“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人了。”
“再等等。”苍头说道。“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老家伙果然厉害,这种消息都能打探到。”宝鼎笑道,“我就是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搞到这个消息的。”
“残月不过是个诱饵,她不可能知道赵楚韩魏四国秘兵的头目今夜会在红翎社寓秘密聚集。”苍头略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怀疑他和赵国黑衣一直保持着联系。”
“他会出卖赵国黑衣?”
“能够赢得公子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信任他?”
苍头笑了起来,“你如果不信任他,今天上午你会亲自去中尉府和内史府求助?”
宝鼎笑笑,“还好张唐和公子腾给面子,一口就答应了,否则凭紫府这点人手根本抓不住人。”
“其实公子可以向鼓角楼求助。”苍头说道,“钜子肯定会出手相助。以鼓角楼的实力,出动三十名墨者剑士就能将关东秘兵一网打尽。”
“我要抓人,不是要杀人。”宝鼎摇手道,“再说现在形势特殊,贸然借助鼓角楼的力量,对我和墨家都不好。”停了一下他又说道,“老家伙也警告我了,叫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调用墨家的力量,以免给鼓角楼和蓼园都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老家伙是担心自己暴露了。”苍头不屑地撇撇嘴,“这次他不遗余力地帮你,说白了就是要牢牢捆住你,让你受制于他。”
“你担心他要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