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变幻大王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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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定然是副区长,副字,有时被人简化写为付,这字,左边是人,右边是寸,意思就是副职作为人,还差一寸呢,人皮还没有活伸展呢。就是人之为人,人格减等呢。但是这老黄,把自己的副字这个决定他的权力规格本质特点的字,忽略了。他认为,这副字,右边是刀呢,左边从上到下,是一口田呢,就是幸福的福字的右边呢,副职应当是衣食无忧呢。他还在想,以前是小黄,后来是老黄,现在是黄老了。可以坤起了。

区上开领导干部大会呢,按惯例,以区头赵桂花为首呢,他走在最前边,双手举到左上方,鼓着掌,慢下慢下地拍打着,似笑非笑,要笑不笑的,后边的几爷子,有意识地间隔一些距离,跟着,也一样地慢下慢些下地鼓着掌,一路儿呢,有些饿虱子摆正的样子了,会场下边的人,早就站起来了,在帅起的鼓掌,掌浪了,还好,没有欢呼雀跃了,台上的这几个也是这几位,按照级别高低的顺序,在赵桂花座位两边,右一个左一个,东一个西一个,依次坐下来,掌声经久不息呢,赵桂花半站起来,平伸双手,掌心向下,慢慢地往下压压,一锅沸腾的豆浆始趋于平静了,赵桂花这会儿笑容可掬了。这样做的主观意思和客观效果很一致,就是向在台下的与会者表明,以我赵桂花为首的班子,是一个团结的,一个强有力的班子,是唯一合法的先进性的班子,符合社会客观发展的固有规律,代表了先进生产力和文化的发展放向。

台台上给老黄的牌子摆的有,就找在赵桂花坐位右边,可这回他又没不按时来。会议都开了一会了,黄定然才由秘书范子一给他端上资格杯杯,提上资格包包,出现在主讲台门口的入口处,范子一弯腰欠身引领,黄定然大腹便便又理直气壮地上了主讲台。他一落座,往下一看,人头黑压压地一片,全然是一副气轩昂宇,天马行空,荡气回肠,俯瞰大地的架势,在乎一种千呼万唤始出来,在生活戏剧的舞台上主人公缓缓正面亮相的独有的感觉。像是在先来会的这些人构造的这种场景氛围,全都是为他粉墨登场作出的一种烘托铺垫。他渴望的或许是,他来了,大家都呼啦起立,都帅起鼓掌,铺天盖地的掌声抖落房梁环宇上的尘灰,都再吆喝说:‘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可他旁边坐着的有赵桂花呢,黄定然觉得自己就像小马拉大车,不能往下蹲,下蹲那车子就会从自己的身上碾砸而过,也不能伸直腰板,就是伸直腰板也拉不动大车呢,无论怎么,始终屙不了三尺高的尿呢。

大会上,赵桂花讲得唾沫星子乱飞,白泡子长淌,会场上有座位的人,都坐着在埋头记笔记,巴不得把区头的讲话内容,连标点符号,甚至“此处有掌声”,“此处又有掌声”,“此处有热烈的掌声”,“此处有长时间的热烈掌声”,都原汁原味地记下来。会场上没有座位的人,站起听讲话,也不是就一定在受训,看过去,也都托捧着笔记本,站着记笔记,记得吼起,只差叫床一样的嗷嗷直叫了。在主讲台上的人儿,大都也在用笔样,似乎是在记要点提纲。细看下去,多数是用笔在本本上比划着,甚至鬼画桃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样子上看还是在笔记呢。赵桂花也知道这些家伙不少是在做样子,配合着,但还真是那句话说的,看穿不说破,大家都好过。赵桂花讲话,时而谈笑风生,时而严厉呵斥,区头的尊荣,区头的权威,区头的作派,都体现在这场景中了。在赵桂花讲话到该鼓掌的节点高潮上时,大家都忙着放下笔鼓掌,甚至大家都知道预判在什么地方该鼓掌,早点做好鼓掌的准备。你看那,罗成甲就忙着在记笔记,掌声突然响起来了,又要鼓掌,就像是裤袋一下断了,需要立马提裤儿样,慌忙之中,他将笔弄落到地上,圆珠笔在地上打滚了,他扒到地上去找抓笔,情急之中,签字笔碰上桌子角,鼓起一个包,还直是在揉,窘呢,大家偷偷地在笑。旁边的王神仙悄悄地打趣说:“以前只是知道你叫落层夹,哪知道你还叫整个包”,会场上,就这老黄又不记笔记又不鼓掌,像一尊大佛,蹲着八字脚,全然没有把这一场有些意思的情景剧当回事。

大会还没有结束,黄定然也不给赵桂花打个招呼,又以头示意范子一给他提上资格包包,端上资格杯杯,他平挺着肚子,两只手就像是鸭子的翅膀,又像是划船的船浆,在刨水一样,走了。压根完全没有把赵桂花当一回事呢。赵桂花脸上有些阴沉,斜瞟了他离去的背影,料想,主讲台上的残缺,总不会都是维纳斯美了。活人,有时候就是牯牛穿铠甲,还要给鼓起鼓起的呢。古言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呢。赵桂花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向天花板吐着烟圈。

上一次,黄定然要见赵桂花,恰好赵桂花不在。老黄他发了个微信,没头没尾,就三个字“在哪儿”。赵桂花一看,心想,这老朽,没大没小,纯属一具政治僵尸,人老不死即为妖,也懒得搭理他。一会,微信又发过来了,内容是,“老赵,你在哪儿”。一听在下的人的叫他老赵,赵桂花下边的那尖尖上都是气了。说是称谓就是个符号,那哪只是一个符号呢,这称呼被赋予了很多信息。说白了就是体现了双方的关系,是上对下,还是下对上,还是对等平行的交往。体现了双方的地位,谁高谁低,双方的价值,谁轻谁重。在赵桂花看来,蒸笼有个上下隔呢,现在我为正,你为副,你为付,我这老赵,是你老黄就可以“老赵,老赵”给随便喊的吗。我老大的至上权威最集中的体现就是以你这配盘子的副职的绝对服从来衬托的了。

其实他们的不和在赵桂花来的见面会上就开始了。会上,赵桂花叫黄定然说:“老黄”,黄定然一听,伸出去欢迎的手在半路上一下僵持住了,又徐徐缩回来了,说:“小赵”,赵桂花也在伸手,见老黄的手缩回去了,也就顺势用手又打理了自己的头发,二人都“嘿,嘿嘿”地干笑着。黄定然心想,你才几年的屎尻子娃娃,屁股上说不定还带着几克屎呢,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老子就是木壳壳碗碗也比你先端多少年呢,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至少老子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呢。这称呼体现的是你对我在这十里八乡推动历史进步的重大作用地位是否定承认尊重呢。你要是反对我,那我也就反对你了,古言之,来而不往非礼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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