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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阑领着方才那几个侍女将行李收拾放妥,见绛树正望着香炉蹙眉出神,便问:“姑娘不喜欢这味香么?”“不是。”绛树忙摇摇头,“这香很好,只辨不出是哪几味所合。有熏陆,还有冰片,还有什么?”画阑笑了笑道:“想不到姑娘这样懂香。这本是府上日常所用的四合香,原有沉水、熏陆等料,以甜腻浓稠为主。如今这里焚着的是奴婢擅自改过的,在原方上头添了冰片与枫胶香。”
绛树又细细闻了闻,点头笑道:“添得很好,以寒凉清婉中和浓艳深色。香亦如人,可见你也是清净淡泊之人。”画阑垂头道:“姑娘过誉,奴婢不过是幼时家中做这些香料生意,所以略微知道些。从前家中有风俗:远道而来之人,当先以清淡之香相迎,所以奴婢才自作主张焚了这香。”
绛树走近一步,含笑握住她双手道:“我初来乍到,在这里难免事事都需要提点。你既是这般有心的人,我也就可以宽心了,日后还要多劳烦你。”画阑忙屈膝低头道:“姑娘不必如此,奴婢本就是来伺候姑娘的,哪里敢辞辛劳,姑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就好。”说着停下想了想复又抬头道:“丞相如今不在府中,想来回来时自然会传姑娘相见。姑娘是否现在沐浴更衣,先去见过夫人?”
绛树揣测着她话里说的夫人应当是卞夫人,便问:“其他众位夫人可也要一一拜见?”画阑轻轻摇头:“若是逐一见过,恐怕姑娘这一整天都再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方接着道:“而且,姑娘恕奴婢直言,姑娘如今身份还未明,所以不必专程去见众位夫人,何况日后在府中总是可以遇见的。眼下只需告知夫人一声就好。”
绛树思量片刻,笑笑道:“好。我是习惯了清歌伺候的,你先带她们下去收拾准备一下吧,待我更衣梳妆好便去见夫人。”画阑也不多说,应了一声便依言退出去了。清歌走近身畔,面色疑虑:“姑娘是真的喜欢画阑么?我想咱们毕竟是荆州那边来的,丞相大约不能很放心,会不会画阑……”绛树忙按住她的手,低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越是有这样的可能,越性要让他们放心了才好,以后我们去到哪里都要让她跟着。”
清歌点一点头,重又转身去收拾随身包裹。绛树见她手底包裹打开处,赫然是那一支玉屏箫,心头一酸,上前执起那箫。精工细刻的图样细腻如初,然而当初含情相赠的人却不能如此物一般在身边,即便是如今刚刚分别,她也无法不惦念他,以后在这里的时日又要如何?
一旁的清歌见状担忧地悄声唤她:“姑娘……”“没什么。”绛树摇摇头,轻轻将箫放在枕边,转身在妆台前坐了,“我想夫人应当已经知道我到了,我们还是早些去拜见吧,别耽搁太久。”清歌应了一声,上前替她重新理妆,一面道:“听说这位卞夫人亦是出身倡门,竟也能在丞相身边到如今这般位置。”绛树低头抚着一缕发丝道:“既然是喜欢的,何需介意出身?”
清歌动作一顿,低低喟叹:“姑娘自己是这样,自是对于此事深有感触了。我只是觉得,丞相毕竟与将军不同,姬妾成群。卞夫人以这样的出身能成为嫡妻,大约是有几分心思的人。”妆台角上的青瓷窄口瓶内数枝杏花,大都还未开放,最多不过绽开了二三瓣,仿佛在顾虑重重地试探着。绛树沉默半晌,静静道:“一向听闻卞夫人是宽和待下的人,也许只是以德服人吧。”她转头向清歌笑道:“从前不曾发现你有这般细密的心思,倒像见识过官府侯门深宅后院似的。”
清歌眉心一动,垂下眼睑道:“清歌哪里有那样的福分,不过是父母去后,我是带着一分家产跟着兄嫂的。他们只知道变卖挥霍,到姑娘身边之前,不免是他们算计着我我也算计着他们。也许是我想多了,我只是担心姑娘,还是处处小心为好。”绛树握一握她的手宽慰道:“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即便我其实无心为丞相姬妾,可单论我们的来处就不免让人留意,我会诸事小心。”清歌垂着的目光盯着衣带上的绣纹,郑重地应道:“清歌也会帮着姑娘留心的,只要姑娘平安顺遂才好。”
一时梳妆更衣已毕,出门唤了画阑引路去往卞夫人处。丞相府后园雕工甚极,曲径通幽咫尺迷,那一片湖水亦是时隐时现。亭桥回廊迤逦行过,面前出现几间开阔的屋舍,其形制远出方才所见的任何一处之上,绛树猜测着这便是卞夫人居处了。房间周边新篁林立,廊前立着两个侍女,画阑便上前问:“夫人在里面么?”侍女一屈膝应道:“在。徐夫人来了,正在里面同夫人说话。”画阑点一点头:“你去通报夫人,说绛树姑娘已到了,求见夫人。”侍女答应着进去了,很快又走出来微笑道:“夫人请绛树姑娘进去。”
(1)出自《红楼梦》,薛宝琴的柳絮词《西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