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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次去帝京,都回来得晚”,顾氏说道,“你如果还有事,就把该交代的跟我说,等丫头回来我告诉她。”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顾明月的声音:“你不吃我都吃完啦…在我家吃过饭再走吧。嗯,明天下午等你来接我们,路上注意点。”
见四周没人,她快速在穆蕴脸上亲一下:“你如果太忙,晚上就不要来了,别浪费休息时间。”
穆蕴亲亲她的额头,“这几日已经不忙,两个时辰便能把事情都处理好。回家去吧,我看着你进家门再走。”
“我都到家门口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顾明月说道,摆手,“你快走。”
穆蕴忍不住笑了笑,摸摸她的头转身离开。
“咳”,后面响起轻咳声,顾明月回头,惊喜道:“云迁,你什么时候来的?”
“那不是穆大人吗?”张云迁抬下巴示意了下已经骑马走远的穆蕴,“我出去拓展几个月生意,你们怎么这样好了?”
“我们都已经定亲一个月啦”,顾明月笑道,“我听方老爷说,你去西域那边了?”
“去西域走一趟,安排安排风城的铺子。本来还说到家歇歇就出海呢,方家上个月有船出海去,却差点回不来。方老爷特意派管事到我家说了声,海外不太平,我想想以后这一年商船还是不走太远了。”
两人说着走到客厅坐下来,说完这些,张云迁又道:“你定亲怎么不派人到我家通知一声?好歹这么熟悉,我们家来几个人给你添添热闹啊。”
“不是还有成亲的时候吗?”顾明月没有丝毫不好意思,一句话说得张云迁哈哈大笑。
顾氏笑着站起身,让他们说正事,自己去厨房准备晚饭。
“云迁”,顾明月想起墨迩,有些担心,“香罗国的战事还没有平息吗?方老爷家上次出海有没有去香罗国?”
“香罗国早平静下来了”,张云迁知道翩翩很关心香罗国那个大个子,不然刚才也不会说得那么详细,“只是听方管事说,从香罗国逃出去一个公主,这跑到青象国求救,青象国君没多久便联合周边三四个国家,出兵讨伐香罗国。一来二去就又打了起来,那地方现在乱的很,当时方家先到的青象国,还没停稳当一船东西便都被扣下了。方管事管事带着几十个护卫,好说歹说掏干净身上的钱才回来。”
“那他们都回来了吧?”顾明月问道。发展成这样,她并不稀奇,香罗国的暴政被推翻,那其他海国还远吗?所以那些国王都害怕了,即使没有什么公主去求救,他们也会出兵的。
“都回来了”,张云迁喝了口茶,“方管事是个很有海上经验的人,船上的粮食全被青象国的兵抢走,他们就在浅海捞了班船鱼虾,用海水养着,一路撑了回来。听说下船后倒是病两个,不过现在都养过来了。”
“管事有没有听到墨迩的消息”,顾明月问道,前天方云里带人来送节礼,她和方云里不熟,聊的都是些客套话,根本没有说起他家生意上的事,是以她并不知道上个月方管事有出海。
香罗国战乱那次,张家有船去那边,她当时还让他们給墨迩少了些伤药。
当时云迁说香罗国码头封着,她不用问也只到药没送到墨迩手中。
后来这事那事,也没有怎么想起过他。
听说海国都乱了,顾明月不免担心。
“方管事倒是提那么一嘴”,张云迁想了想道,“香罗国的新王,好像就叫墨迩,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墨迩了。”
“肯定是他”,顾明月闻言略微放心。
在顾家吃过晚饭,留下中秋节礼,张云迁便告辞离开了。
至于顾家给张家方家秦家的中秋礼几天前就已先后送过去。
顾明月送张云迁出门,转身回家时,注意到淡淡夜色下一片月华,心中微动,再看天上,月亮已经有九分满。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她自语道,让跟着她出来的照霜和照玉先回家,然后走向水光朗朗的池塘。
照霜跟上前道:“小姐,那边黑黝黝的,我们跟您一起吧。”
“不用,我走一走就回去”,顾明月已经走出好几步远,“你们别跟着。”
月光下的水色很明,顾明月走到那颗横歪在池塘上的树根边,拂裙坐下来,远目望去,月白之下的夜景冷清、寂美。
她看着想,等海上系列的绣图完成,就绣一副月夜山景…希望墨迩别受合围之困,能把香罗国治理得越来越好…或者直接把其他海国的国王也都赶下台,建立一个和平民主的国家。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摇头轻笑,专政虽然容易引起暴政但并非什么优点都没有,民主虽能保证平等却容易形成一片散沙。
爸爸给她讲的那些历史故事中,无论哪个王朝的兴起和覆灭,追其根本都是专政、民主的平衡与否导致的。
自己给墨迩讲过将近二十个历史故事,他脑子挺好使,应该会明白其中深意吧。
或许,当初自己没有跟墨迩说那么多,香罗国人会依旧生活在稳定的压迫之下,虽然挨饿吃不饱,但不会在战乱中丢掉生命?
顾明月摇头,谁都不该苟延残喘地活着,痛一阵总好过日日夜夜痛。
她相信墨迩。
双手合十,闭眼默默祈祷。
轻微的脚步声传来,顾明月自从有穆蕴给她的两成内力后,听力更上一层,便放下手转头看去。见到月色下的人,她顿时又惊又喜:“炼大哥?你怎么回来了?”
“中秋回家看看”,顾炼移开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脚步也不似刚才那样刻意放轻,“你坐在这里拜什么神呢?”
“随便向过路祈祷一下”,顾明月笑道,月光不那么清晰,她还是看出顾炼的脸色有几分憔悴,“炼大哥,你不要太辛苦了,想要许县好起来,不是立竿见影的事情。你必须保证自己身体棒棒的,才能为许县做更多的事呀。”
顾炼笑了笑,垂在身侧的手却握紧又松开,反反复复。
面对着翩翩时,他才发现心底还有她的影子,很想抱抱她。
“我知道,小管家婆”,顾炼说着往前跨出一步,揽住她的肩膀拍了两下,随即放开,“听说,你定亲了?”
“是啊”,顾明月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一步,虽然对面是堂哥,有之前的原因她还是注意点比较好,“明天我们要去江上赏月,炼大哥一起去吧。”
顾炼注意到她的动作,忍不住嗤笑,笑声里透出几分嘲讽。
顾明月疑惑看他,顾炼说道:“长大的姑娘不一样,连和大哥避嫌都知道了。”
见他神情冷然,顾明月笑了笑,“我又没有疏远大哥的意思。”
“没有疏远的意思?”顾炼语气中的嘲讽更加明显,“怎么我听说,你说没时间回我那些无聊的信?还说容易让你未婚夫误会,不让我再写信打扰你了。”
“我什么时候那么说了?”顾明月哭笑不得,“我根本没看见你写的什么信,跟谁说不让你写信给我?再说,我是会说那种话的人吗?”
顾炼神情微怔,看了顾明月一眼,沉默不语。
翩翩没必要跟他扯谎,许管事不敢扯谎,那么只有母亲…
“对不起”,顾炼叹口气,“我误会你了。”
顾明月转念细想,就猜出来炼大哥所谓的听说是听从谁口里听说的。
这个大娘真是…
不过顾明月什么都没有说,虽然这一世顾炼对她比上一世好很多,但她还是有分寸的,毕竟堂兄妹关系再好,也比不上亲母子更近。
顾炼看着站在那里默然无语的女子,心里涌起一股细细的苦涩。
“我…你定下的这门亲事,不太妥当”,他说道,“那个穆蕴生长环境太复杂,不适合你。大哥在国子监读书时,听说过当时穆大人的事迹,青楼常客、千金一掷博美人笑、为官不正,种种劣迹不一而足…”
“炼大哥”,顾明月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爱的是怎样的人,请你以后都不要再说这些话。”
顾炼一怔,心底微微疼起来,无事般点头笑道:“算我多管闲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顾明月说道,“你不了解穆蕴,你说的那些都是外人说的,他不是那种人。”
“好”,顾炼背手在后,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你坚持这么认为,那我作为大哥,也只能祝你以后的生活能幸福了。”
“炼大哥,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对劲?”顾明月看着他,而且这话怎么听着好像诅咒?
顾炼的目光落在她眼睛上,看到她眼中的疑问,还有几分关心,竟觉得自己像不成熟的孩子。他笑着摇了摇头:“大哥没事,我的意思是,有大哥给你做靠山,你以后的生活一定会平顺幸福。”
顾明月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这时欧阳端出门喊她回家,她答应一声,对顾炼道:“炼大哥,你到我家坐会儿吧。”
“不了”,顾炼摇头,“许县还有事,我还得连夜回去。”
“你不是趁中秋回来的吗?”顾明月问道。
“是”,顾炼笑笑,“有个犯人要押到刑部,正好将近中秋,我才到村里走一趟,县里事务繁多,不能离开太久。”
…
“县衙再离不开你,你也得喝碗热汤啊”,王玉梅跟在牵着马出门的儿子后面,“回来就不见人影,到家一句话不说又要走,县衙的事情真那么急?”
明日中秋,顾秀雨也在家,她是今天上午回的家,容德绣庄这一个月的生意特别差,她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正想写信问问大哥的意见呢,大哥就回家了。
可是回家后只在家里站一站,让母亲给那两名跟着同来的常衣捕快做些吃的,他就又出了门。
此时见大哥牵马便走,顾秀雨跟在后面急道:“哥,娘一直在厨房给你做菜,你好歹吃一口再走啊。”
有多着急的事,非马上走不可。
顾炼转头看了母亲一眼,正是因为知道母亲所做的事都是为他好,他才没有质问:为什么让人传给他那些话?
然而让他依旧高高兴兴地和母亲说话,他却又做不到。
所以要走。
“爹娘,爷爷奶奶,你们保重”,顾炼翻身上马,“职务在身,恕我不能尽孝膝下。”
马儿嘶鸣一声,毫不留恋地迈出四蹄跑开。
“老爷夫人但请放心,我们兄弟会提醒大人吃饭的”,两个捕快拱拳,随即也跨上马背。
老太太拿着匆忙包好的馒头热饼快步出来:“把这个带上,路上找不到借宿的人家也有口吃的。”
“老夫人放心吧”,一个捕快下马来接过热乎乎的包裹,说道:“每个县都有驿站,不会找不到吃饭住宿的地方。”
“这就好”,顾概说道,“你们二人快跟上去,眼看戌时了,到花叶县便歇下来吧。”
看着两匹马消失在月色下,顾概对依旧站在家门口的妻子老娘道:“回家,都不用担心他。”
其他人还好,只以为许县衙门真的离不开人,王玉梅心里却寻思刚才儿子说出去有事,莫不是找那丫头去了?
看这情形,那丫头是把之前自己不让她跟儿子通信的事情说了?还是儿子知道上次她诹了谎?
不管到底因为什么,王玉梅心里却恼上了顾明月。
然而她又无法找上门去吵吵开,儿子的心思如果被人知道,官还做不做了?
心里憋着,王玉梅看见自家女儿,想起刺绣的事,便开始不停地唠叨起顾明月来。
“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顾概听妻子说个不停,还句句强词夺理,啪地一声放下筷子,脸色难看,“别得便宜还卖乖,你咋回事啊?翩翩当初常贴补炼子,出去一趟还给咱家送来不少东西,怎么还落你这么多埋怨?”
“我…”王玉梅心里明白这事不赖翩翩,却又怎么都气不过,被丈夫这么一说,便有些说不出话来。
“爹,我娘说的也不是完全都错”,顾秀雨吃着菜说道,“顾明月会算计着呢,教几样一般般的针法出来,她自己不伤筋不动骨的,倒落全村人的好。”
“你这孩子哪儿学的这一篇歪理?”顾概皱眉,“你在容德绣庄待这么些天,会的针法肯定比村里女孩子多,你怎么不教给别人落好去?”
“我只是随口一说嘛”,顾秀雨哼道,突然又笑起来,“爹娘,你们知道翩翩那个未婚夫怎么被摘了官帽子吗?是因为在青楼打架哎,前段时间帝京很多人都拿这事当笑话讲。要不是名声不好了,人家怎么样都是朝廷大员,做妾都轮不到顾明月。”
王玉梅笑了笑,俗话说得好,可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顾概看一眼幸灾乐祸的女儿,说道:“在外面别胡说,村里人都不熟悉帝京的事,传出去你二叔家不用问就知道是你说的。”
“我才不会说呢”,顾秀雨微仰头哼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家姻的话我还是知道的。”
她为什么要说出去?等顾明月嫁过去才发现嫁的是个爱逛青楼的丈夫那才好啊。
如果不是顾明月,她和吴缯只怕早就走在一起了。
所以自己才不可能帮她,她落难时不踩她一脚就很够意思了。
“对了”,说起儿女婚事,顾概想起来,“上次我和你娘去许县,你哥说了,吴缯从小丫鬟堆儿里长大的,你真要跟他,以后有的委屈受。我看你还是趁早放一放,既然现在容德绣庄不要那么多绣娘了,你回家来吧,相看个人家早早定下亲事。”
“你爹说的是”,一直慢慢吃菜的顾老太太这才有心情开口,“去年冬你就及笄了,别再这么耽误着。”
王玉梅道:“你哥说他有个叫韩士乾的同学不错…”
“我不”,顾秀雨把筷子摔在碗上,语气坚定,“行简对我很好,这几天还经常带我去郊外和他家里的姐妹玩呢。再说,我自己相看的夫婿,以后我便是受委屈也怨不着爹娘。”
“你说得倒好听”,王玉梅哼一声,“现在不想爹娘插手你的婚事,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别回娘家。我问你,那吴行简对你好怎么不说提亲的事?”
顾秀雨顿了顿,说道:“他只是担心他家里的长辈不同意,过完中秋回去后我会问问他的。”
…
顾明月正伏案作画,细毫划过纸张,轻微的沙沙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