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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家里养那么多歌女,于裕不可能只知吃喝玩乐,他若没有点真本事,于家哪有那么多闲钱纵容这么一个纨绔?
刚才他就看出了这个风碓的奇妙之处。
“内里我做了一个先蓄力再缓缓发动的大机关”,顾焕又不是缺心眼,只很模糊道:“只要有风带动风车,机关那儿便能很快蓄力,而石锤和机关另一端相连,所以捶捣速度并不会变。”
于老爷子和几个孙子没有探知内部详细构造的意思,顾焕说得模糊,他们也都没介意,心里却无不震惊非常。
“你小子”,于老爷子拍拍顾焕的肩膀,哈哈大笑:“有能耐,这个东西做得好。”
长孙于衱道:“焕子,你做的好东西也不少了,何不找找门路,上交两样到工部,谋一官职下来?”
顾焕当然想过这个问题,男人谁不想做官光宗耀祖啊?
然而之前展冥到顾家村的时候,他就问过,才知道即使花钱谋职也要教什么亲手写的呈文,门路都走通了,还得再写两篇文章。
当时一听这个,顾焕顿时打消了谋官的念头。
且以工匠身份进入工部,一辈子都是打杂的,官职还不能继续升,顶多做到个八品主笔,只比末节子九品高一品。
顾焕知道这些内情后,才算明白为何那么有名的雷自芳被工部衙门邀请着去做官都不去。
衙门里的小打杂,哪有外面受人尊敬的木工第一人风光?
“我受不住那个约束”,顾焕摆摆手,笑道:“老爷子,众位兄长,都到我家看看去吧。我娘知道嘉怡的哥哥们今天要来,一大早就让人择菜洗菜地准备了起来。”
“走吧那”,于老爷子笑道,率先迈步,小辈们随后跟着。
。
于袗再三强调无酒不成席,其他几人也纷纷嚷着没酒喝可没意思,大伯娘听了便让人从地窖搬两坛酒出来。
“焕子他娘,不用理会他们这些羊羔子”,于老爷子从客厅到旁边这个摆着两桌席面用以招待孙子们的堂屋内,一声咳下去,众人立即规矩坐好,安静下来。
“老爷子,这跟到自家一样,您别客气”,大伯娘指挥着下人给于家的少爷们倒酒,“再说,酒都是粮食酿出来的,又不是多烈的酒,喝两盅没事。”
于裕起身拱拳施礼:“我们兄弟刚才的确失礼了,请伯母恕罪。”
“恕什么罪啊?”大伯娘摆手,于家这些人就是客气地过份,“你们不拿这里当外道地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不懂事不懂事”,于老爷子谦虚地摇头,让长孙管好几个兄弟,这才跟着过来请他去正厅吃席的顾柏过去。
老爷子一走,这边的气氛立即热络起来,品评田园风光之间,两坛酒被几人你来我往地很快喝完。
大伯娘时不时就过来看这边缺什么,见酒没了,便让小厮再去地窖搬两坛。
“婶子,不必再搬了”,于衱(jie)起身阻止,“我们兄弟已经尽兴,再多就该出丑了。”
顾焕看看这哥几个,知道两坛酒对他们这些经常饮酒的人来说不算什么,说道:“再搬一坛子过来吧,第一次到我家来,怎么着也得喝个尽兴。”
反正都喝过了也不差这点。
“就知道你小子爽快”,于四笑道,“咱们确实不能多喝,再来一坛却是刚好。”
“好”,大伯娘点头,“酒马上送来,你们也别光喝酒,多吃菜。”说着就出去了。
“伯母费心了”,几个年轻人在后喊道。
大伯娘走出门来,好笑摇头,于家这些少爷们,客气起来比学堂的夫子还客气,要洒脱起来山野农夫也不及他们。
堂屋内又是一番杯酒相巡,于六说起他第一次去青楼时闹出的笑话,喝得兴起的众人顿时笑个满堂彩。
丫鬟们送汤上来时,第三坛酒已经被喝完,正聊着闲话。
突然的惊呼声响起,梅开端着一碗金针花咸汤放下时滑脱了手,滴滴答答的汤汁顺着桌沿往下流,有些还在溅在旁边于裕衣衫上。
“对不起,于少爷,奴婢不是有意的”,梅开立即退后一步,低头鞠躬道歉。
“怎么这般笨手笨脚?”顾焕皱眉,“快拿毛巾给三哥擦一擦,亏你平时挺机灵!”
“是”,梅开忙抬步出去,她也只是猛然见到这么些衣着华贵长相俊朗的公子哥而太紧张了。
“不必麻烦这位姑娘”,于裕叫住梅开,“我只是衫摆被溅上些汤汁,刚才汤碗倾倒,姑娘想必烫到手了,你下去擦药膏吧。”
顾焕抽了抽嘴角,差点忘了于嘉怡这三哥最会怜香惜玉。
梅开却是看看自家少爷,不见他开口也不敢下去。
“三爷不是让你去擦药?”顾焕无奈地说道。
“多谢三爷”,梅开神情放松,施礼,“多谢少爷。”
梅叶重新端一碗汤放到于裕面前,眼睛垂着并不敢多看。
于裕摇头,向顾焕道:“不用问,我就知道你平时对小姑娘们太严厉,瞅瞅这一个个,跟缩着脖子的鹌鹑似的”,再次摇头:“即便美人,露出这幅神态也要大打折扣的。”
更何况顾家这些没有一个称得上是美人,至多算小家碧玉而已。
“这样安静”,顾焕拿着勺子喝汤,“我可不想学三哥,在家里弄百十个祖宗。”
闻言,于家兄弟几个都笑起来。
“美人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于裕说道,“既然如此,当做祖宗哄哄又何妨?”
几人说说笑笑,吃完汤出来。
“呦,时间不早了”,于衱看看天上偏斜的太阳,叫来个于家的小厮问道:“老爷子呢,有没说什么时候走?”
小厮弓腰见礼,回道:“老太爷听戏去了,走时倒是留着话,让小的告诉爷们,申正再回,爷们不想去听戏,可以看看姑爷做的一些好机巧玩意儿去。”
几人对视一眼,他们跑到乡下是散心的,在家里已经快被机巧绊得脑子打结,到这儿还看机巧就是傻子
“焕子,你们村里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于五问道。
“来时我见村西有山,咱们到山上转转去”,于四跟着道。
“山上没什么好景”,顾焕端一杯茶喝着,“不过去打几只野味还使得。”
“老三?”于家兄弟们都觉得山野风光比村子里一家家房屋的有意思,都没听顾焕的“没好景”,一致点头出门散散酒,要走时却发现自家老三还在院子里站着和一个小丫鬟说话。
“怎么没上药”,于裕看看小丫鬟手背上的一片红色和小水泡,从袖袋里摸出个精巧可爱的青花瓷瓶,“这药给你,擦擦手背,别留疤。”
梅开头低地几乎抬不起来,双手接过药瓶,咕哝出两个谢谢。
于裕笑了笑,转身对兄弟几个道:“先走啊,我还能掉队?”
“老三,你收着点”,出来顾家大门,于衱咳一声道:“在咱家自己的丫鬟就算了,妹夫家里的丫头你可别招惹。”
“我怎么就招惹了?”于裕把玩着手中折扇,“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手背烫成那个样子,也不抹个伤药,怪可怜的。”
“切,三哥,你这话旁人能信,我们哥几个却不信”,于袗摇头,“那要是个丑丫头,满手都是水泡子你也不见得看一眼。”
顾焕皱眉,他家还缺一瓶抹烫伤的药?那丫头怎么出来一大会子也不抹药?
于四注意到顾焕面色不好看,转移话题道:“三哥,那瓶伤药不是出门前如黛姐特地给你送出来的吗?你就这么给人了,回去怎么交代?”
“要有好戏看了”,于袗哈哈笑道,“如黛姐泼辣起来,连三嫂都不敢呛声,三哥,你把人家特地给你的药给了焕子家的一个小丫鬟,回去后擎等着挨削吧。”
“小丫头手上不会留疤,让我挨一顿削又算什么?”于裕笑容温和地摆手,“不算什么。”
几兄弟听到这话,又是一通大笑。
相比起村里锣鼓叮当,村外显得格外静谧,大笑声惊飞旁边矮树上的一只正捉虫的燕子。
“那边还有一片梅林!”于四指着远处惊喜说道,“几株梅树间就夹一个小塘子,野趣天成。想必梅花开时,家里园中那一片精心栽种的梅树,在这片景色面前什么都不是。焕子,到时四哥可要再来叨扰了。”
于家老四就爱画画,不像老三爱凑到美人跟前讨好,到时候即使见到翩翩,也不会前后跟着打扰她。
顾焕心中,他家小堂妹比于老三身边最得宠的那什么如黛、似雪可要美上百倍不止,所以他根本没有介绍给这几兄弟认识的想法。
之前想带翩翩去听那个歌女,就是如黛的歌,也是要给翩翩穿上男装的,但二叔二婶都不同意,翩翩又没缠着要去,他便作罢了。
顾焕就笑着说道:“四哥要来,自然备酒相迎”,丝毫没有流露出防备于老三的意思。
梅林渐进,有人声传来,男女夹杂。
“小姐,这根枝桠要砍掉吗?”
“靠近树根的,又不算太粗的,都砍。”
“好嘞。”
砰砰斧头坎击树木的声音传来。
“小姐”,突然响起惊呼的女声,“蛇,树上…”
于裕正笑说:“听声音,这肯定是一位大美人”,再听到有蛇,脚脖子就是一软,他最怕的就是那东西。
不过想到未见面的美人可能被惊吓到,他忙加快步伐,想要去英雄救美。
顾焕比他还快,两大步就跑进梅林去了。
“焕大哥”,听到脚步声,顾明月转头,看到快步跑来的顾焕,疑道:“你怎么跑这么急啊?家里有事?”
“翩翩”,顾焕看着眼前情景,不自觉咽口唾沫,压低声音道:“快过来。”
通体漆黑的小蛇正缠在树枝上歪着头,时不时还想往前凑一凑的样子。
翩翩个傻丫头还站在那树下,顾焕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喘,见旁边吓得面色发白的照影又想开口,他立即低声呵斥道:“闭嘴”,转头看顾明月,“翩翩,慢慢儿过来,别惊动它。”
照康轻轻握了握手中的斧柄,无声抬脚,然而脚尖还没离开地面,小黑蛇猛然看向他,凶狠地吐出芯子。
“没事的”,顾明月好笑,声音打破凝滞的寂静,她说着踮脚抬起手指点点小黑蛇的头顶,看向顾焕,“焕大哥,它对我没恶意啊。你忘了,我不怕蛇,小时候我家还养过一条小白蛇呢。”
顾焕看到顾明月的动作,当即就迈前两步,却见那小黑蛇根本没有攻击的意思,恍惚还蹭了蹭翩翩的手指,他顿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跟着过来的于家兄弟几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地停下来相互靠近了些。
阳光打在少女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上,极美,然而视线再往旁边偏一寸,洁白圆润的指尖下,是一个黑黑的蛇头,美景立即增添几分恐怖的感觉。
于裕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这个美丽少女吸引,他见过容貌比她艳冶夺人的女子,却从未见过似她这般美丽的。
少女一身碧蓝长裙,裙摆在地上形成花瓣似好看的形状,眼中含着浅笑,一臂扬起。
于裕几乎误认为她是刚从云头落下的仙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为少女捧盂奉茶,然刚迈前一步,就被灵活地从树上游下的小黑蛇吓得生生顿住脚步。
少女笑着蹲下身,从荷包里掏出一块什么东西送到黑蛇面前,黑蛇伸出舌头就卷到嘴里去了。
于裕脸色煞白,立即又后退一步,扶住旁边同样神情诡异的五弟,这才没有丢面子地瘫倒。
太可怕了简直,好好一个如花美眷,竟然喜欢蛇!
“你…你”,手臂被三哥一抓,于袗回过神来,磕巴问道:“你喂喂蛇什么东西?”
顾明月抬头看了一眼,想到昨天焕大哥说于四小姐的哥哥们今天还要来,且他们明显是跟焕大哥一路的,又个个身着锦衣,心中便已明了他们的身份。
“牛肉干啊”,她喜欢在荷包里装些可口的小零食,随时想吃随时拿,再次看向出声的人,“你要不要尝尝?”
小黑蛇舌头一伸,立即把那块喷香喷香的肉卷到自己嘴里。
于袗脸色发白地连忙摆手:“不,不用了。”
“翩翩,别挨它太近”,顾焕见这蛇不攻击人,神情松缓许多,“把牛肉干扔地上让它自己吞着吃吧,你过来。”
“地上有草屑,焕大哥,你们这是要去哪?”顾明月并没有站起来,荷包里七八条牛肉干一会儿工夫就被小黑蛇吃完了,看看里面还有油纸包着的几块小点心,她便又拿出来放到依旧直直看着她的小黑蛇面前。
小黑蛇高兴地卷到嘴里,下一刻又吐出来,摇头晃脑地滑到一边,直勾勾看向顾明月。
“没有了”,顾明月摊开荷包给它看。
于裕脚步又是一软,如此美人,为何要对蛇这么友善?
“说是到山上转转,听到你的声音不就过来了?”顾焕此时又觉得好笑,他走过来拉着顾明月站起身,“你还跟一条蛇说话?就算这东西不攻击你,你也不要靠近。山上毒蛇不多,却难保哪次不碰上一只有毒的。”
“我知道”,顾明月点头。
小黑蛇愣愣等着刚才那种香喷喷的肉,好片刻也没闻到香味,看向顾明月,凑前几寸又后退,迷糊糊转了转脑袋,回身便游到草丛中不见了。
照影这才放松心神,手脚发抖地瘫在地上。
顾明月看过去,还没开口,便听焕大哥道:“照康,回家叫照云或照花谁都行,扶她家去。”
照康就大步回家,照影抖着声儿道:“小姐,刚才我不该吓得大声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