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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时一推门而入,足球部开足的冷气扑面而来,正对林越,她当下内心诧异了下,想想也就没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越见有人进门便抬头打了声招呼,时一特意选了个稍稍斜对角位置坐下,看着他低头入神地在习题册旁的草稿纸上演算,又不好过分一直盯着对方看,百无聊赖的在座位上东瞅瞅西看看,然后又被他专注的神态吸引了去。
“选理?”尤翘楚率先打破平静的局面,上半身微微往前探了探,大致瞄了眼林越所做的科目和进度。
时一利落的把视线收回,看向尤翘楚。
“可能……也许吧。”林越不确定的犹豫着。
尤翘楚又把问题抛给一旁傻愣的时一:“你勒?”
在座的三位目光立马一致投射至时一身上,时一本只想安安静静坐着听尤翘楚能和林越唠唠嗑磕些有的没的,没料到话题主角转换得太快,自己一下子成为了事件的中心点。
林越很认真在等她回答,她余光里他关注的目光锁定,似要精确捕捉她启齿的每一个字句,令她无端的紧张,然后慢吞吞的说出一句:“不知道。”
话题戛然而止。
这种气氛很怪异,林越在写题,翘楚在教韵之微博评论——就表白墙这事如何能增长她正牌女友的气焰,体面的逼退不必要的骚扰。就她一人,没带习题没带手机,干愣着旁观,着实像个傻逼,本想来足球部午休的,可林越在对面,她又不好意思就这么当着面趴桌上小歇一会,太肆无忌惮了点,她太顾忌形象了,特别睡相这类如此毫无防备的状态。
冷气吹够了,她想了想还是去班上看会儿书,背背政治好些,虽然热了点,闷了点,但不至于现在这么局促不安,刚起身才微微拖动了椅子,发出与地面突兀的刺耳摩擦声,尤翘楚就警觉地拦住她问:“上哪儿去?”
“空调吹得有点冷,我回班休息背会书,政治书在班上。”她很勉强的胡诌一个借口逃脱。
尤翘楚不信,林越虽什么都没说,但拉开他所在位置的抽屉,取出空调遥控器,调高了几度。她俩看向了调控遥控器的声源,那几声按键的“滴滴”气氛骤然凝固,林越调好后又放了回去,关上抽屉,继续写题,浑然无觉,可笔尖又顿了顿,然后才抬头正面迎上时一,不确定的建议着:“要不……你把政治书拿到这里来背吧?”
时一不知怎么回他。
尤翘楚看看她又看看林越再看看她。
“你可别傻,外头得多热啊!”尤翘楚光是想想室内外的温差,就满是嫌弃。
“是你太吵了。”时一倒很不客气的把问题归咎于尤翘楚。
“哦。”尤翘楚干巴巴的发出一个单音节,只能勉强随她。
室外是热了不止一点,但是自在多了。她不紧不慢的往教室的方向走,寻思着彬哥什么时候会找她谈话。
这次半期考刚结束没多久,紧接着月考也近在眼前,当还在归整上场考试的错题时,下场考试的准备也容不得半点懈怠。就上次半期考成绩排名和近期学习情况合着各科老师的如实反应,班主任时不时会单独叫班级同学在午休、自习课或放学去办公室面谈。
班里人面谈过的已经有一大半了,除去个别她认为学习稳定名列前茅的不必多此一举,比如江则、宋因冉、林越(如果暂不论语文的话),也是时候轮到自己了,光是这么想想,也还是有点心虚,暂不说班主任会不会来找她,光是她自己也并不满意。
楼道拐角处准备上楼时,险些和来人撞上,好在适时止步了,没看清来人先是条件反射性的开口说声对不起,然后抬头,发现是刚好下楼的江则。
“额……江则。”
“回班?”
“恩。”
“吃冰棍吗?”他站在那,与时一隔着半臂宽的距离,就像一场酝酿已久的邀约,话题衔接得恰到好处。
“不……”她正要脱口而出的“不用”二字拒绝,脑内却不由自主的一闪而过那已成型的实物画面又勾起了口腔对阵阵冰凉刺激的如实渴望,“吃。”她重重点了下头。
江则请的客,一根冰棍成功成为了她学习道路上的绊脚石,她被这个夏天收买了。
小卖部不远处有颗百年老树,树干很粗壮,枝繁叶茂。弘毅建校148年,它也就存活了148年,字碑上凹刻着它与校史。
江则建议去那坐会儿,她同意了。
树很大,围台较高,他们借着旁边的一小节台阶上去,在绿荫的遮蔽下在其边沿坐下,她垂晃着腿。
“想好报文理科了吗?”
“文科吧,”时一把最后一口冰棍融在嘴里,“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吃得很快,水泥地升腾起的热气,暴露在38摄氏度的高温天里的冰棍,正一点点顺着最外层往下滑,除了嘴里的其他以外地方都不是冰棍最终的归宿,时一容不得自己慢条斯理地看它一点一滴消融在艳阳天里化作一摊粘腻的水。
比起刚才对尤翘楚的回答,这次她倒显得多了几分笃定。
附近没有垃圾桶,她两个指头捏着根光棍转着玩,她也就呆呆的盯着看,不知如何处置。
“我如果跟你说我也想报文科呢?你会不会觉得意外?”江则很体贴的把时一手里吃完但无措的棍子拿过来,连同自己的那根一并塞进刚刚还没丢掉的塑料包装里,暂搁一边。
时一先是一愣后很礼貌的再次道谢。
“不意外。”时一摇摇头,说得真诚。
江则略有惊讶,转头看她微低着的侧脸,耐心的等她下文。
“你学文学理都很优秀,”语气里不无羡慕,“你如果跟我说,你突然腻烦了理科既定的颠来倒去的公式理论,想寻点死板而啰嗦的概念意义来挑战大脑负荷,我也信。”
“是吗?”江则反倒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己就这么欠虐吗。
“我每年看新闻公布各省文理状元都惊叹他们简直挑战人类智商极限。”时一身体微微往后撑了点,看着头顶一片绿叶悠悠的飘到脚下的那块地上,“文理状元只有一个,而你是这批入围者,最起码在我认为是。”
“我就这么优秀?”江则反问时一,捕捉明眸中流转的笃定。
“是啊。”时一拖着尾音带着俏皮的笑。
时一微微歪头看他,那一刻江则恍若是自己被她眼中明亮亮的太阳恍眼了,他很想伸出手,将手掌放在她的头顶搓揉,来回击她难得表露的可爱。
江则目光不自觉便停留在时一拢在耳后的柔顺黑发:“你头发长长了。”
“恩,挺快的,一不小心就这么长了。”时一低头看着自己那安分地贴着校服的直发,她挺直了脊梁,手伸到后背触着最末端的发尾比着,差不多在肩胛骨位置再微微向下,上一个夏季,才勉强及肩,掩饰不住的满意,“夏天到了,该扎起来了。”又苦涩的笑笑。
“什么是意外?”江则突然反问道。
“意外?”时一不解的看着他,想问他现在说的是哪件事还是指其实他只是单纯的想知道这个名词解释。
“你说你会报文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江则说,“而我想问,什么样的算是意外会让你选择理科。”
时一想了想,该怎么好好跟江则表达这层意思:“当我感性战胜理性,一时想不开效仿你找罪受的时候,就算是意外。”
时一打趣的说完这番话的时候,江则已经不动声色地窥进她心底的那层含义。
“我希望在文科班能见到你,时一。”
江则后来在文科班的日子时常想起时一对他说的这句半遮掩半真实的话,他好几次想对时一“招供”自己的内心。
而时一一直以为只有她一人知道这个不外宣的小秘密——她时时在面对林越,徒劳地竭力用理性克制感性。
他想接管她的无端任性。
她现在口中的这句话:“你真任性。”
他全当是彼此约定的另一种说辞。
“但你有资本。”时一嗫嚅道,只有微乎其微的气息,有些事她得承认。
除去此,他们聊了学校周边新开的一家寿司店好评如潮,聊了学校对面的文具店里新进的某款中性笔出水顺畅,聊了最近食堂的各样菜式咸淡如何……
“下午第一节什么课?”江则问。
“政治。”时一答。
“要小测来着。”他似才反应过来,但语调平淡镇定。
“恩。”
“你背一遍吧。”江则探寻道。
时一满脸写着疑惑,什么意思?
“我昨晚临睡前看了眼,也不知道记住多少,你把知识点背一遍,我就这么听着,相互强化下记忆。”
时一同意了。她清了清嗓子,微微挪了挪身子,而后缓缓开口。
午休时段的校园很安静,在百年老树的庇荫下,只剩蝉鸣,他静静地坐在时一身边,听着她清晰流畅地背诵着每一个熟悉的知识点,心满意足。
他很庆幸,青春里的某个午后,他私心的把她留着身旁,共享着某个时间段,听她背诵自己早已熟记于心的内容。
他没告诉时一,他很喜欢听她说话,不紧不慢、徐徐道来,叠加着时光里的故事在此刻晕染、蔓延,他会开始想象她每一个人生阶段的模样,就像透过当下遇见那个背着手站在老师跟前端正背诵的小学生。
背完了,时一转眼看他:“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他笑得暖,看着阴影外的那片灼热的光,“这个夏天很长。”
“恩,上个春天很短。”时一点点头。
而夏天藏着春天的心事。
“回班吧。”时一轻巧地跳下台,随手拍拍裤子上的灰。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后桌拍了拍她的肩递给她一张小纸条,暧昧的挤眉弄眼:“江则给你的。”
时一没展露过多表情供他解读,只是礼貌的接过,说了句谢谢。
她展开,写着:小测很顺利,放学一起吃寿司吗?
她本想说不用了,毕竟她什么也没做,可刚要在小纸条上提笔回复,还没落笔,班主任就进来了,她赶忙将小纸条塞进练习册下面,继续写着答了一半的题,班主任在桌椅过道上来回巡视了一圈班级同学的自习状况,确定大家都在好好利用时间,没人开小差,然后很自然地在经过时一位置时轻声说了一句:“时一,你跟我来一下。”就往教室门口走去,她大致心里有了底,也就很坦然了,把作业放在一边,听话的起身,跟在班主任后面进了年级办公室。
班主任在自己办公桌前坐定,然后示意时一也坐在旁边那张凳子上,时一摇了摇头:“没事,我站着就好。”
“可能要一会时间,没事,坐下吧,就聊聊天。”班主任言语温和。
时一内心挣扎了一下下,还是选择坐下。
“本学期的大小考试成绩心里都有数了吧。”班主任从抽屉里拿装订成册的年段成绩排名单,翻看到时一那一栏。
时一点点头,主动承认:“恩,不理想。”
“不是说不理想,”班主任摇摇头,“老师只是觉得你可以更好。”
时一不说话,她不知道她可以好到哪程度,但她心里有底,她知道还需努力得更多。
“老师想听听你对自己现阶段学习的认识,和对文理分科的想法。”
“理科成绩太平,文科也不够突出,与其他同学的分值拉不开,名次进步幅度小。”时一清晰的分析,她已经在心里事先预演了很多次。
“恩。”班主任点点头,怕串行用手指着名册上的信息比对着看,就她目前的各单科成绩与在她排名之上,综合分年段前几的同学比较,分值具体差距在哪,哪些科目还能更好点,总分还能再拔高多少……
恩,这些她都懂,她还是很有礼貌的聚精会神听着班主任讲话。
班主任对学生很用心,他分析的每一个点和给出的建议,都是建立在真真实实地掌握该同学的具体学习情况,细致到有一本专门为班级同学而准备的笔记本,里面记录了每一个学生的各科学习情况和从课任老师那所了解到的信息,不同颜色的笔加以备注强调。
谈话中途会偶尔翻开笔记本翻看是否还有重要的讯息被自己疏漏:“过几天就开家长会了,到时文理分科的事也该定下了,回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讨论下再提交文理志愿表。”
“谢谢老师。”
似是全世界的人都在同一天催促着她做出某种抉择。
她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地球在运转,她停滞不前就是倒退,成绩带来的不欢愉感是会令人下笔沉重的。
她翻出习题册下的小纸条,毫无心思:今天就算了,改天吧。
刚刚在草稿纸演算到一半的步骤已经毫无记忆,又不得不从头来过,她暗自无奈的叹气只得是一抹无声的气息。
时一机械的推算、不对、划掉、重新、不对、再划掉……她最后放弃了这一道题,而很不幸运的,接下来的其他题目她大多都没能算出结果就夭折在密密麻麻的草稿中,直到下课放学。
林越来问她是否一起去操场看球赛时,她很挫败的回复:“我想回家。”
“好,我跟你一起回家。”
好几次好几次……喜欢要呼之欲出,所以她选择闭嘴。28
林越在讲台上念自己的作文时,李女士站在教室边上,大家都专注的把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时一却不太敢直勾勾的长久注视着他,一会抬抬眼看着前方也是刻意掠过林越,只要不是聚焦在他身上,边上的一切都能成为她分散的点,一会又低下头去盯着自己课桌上的作文纸,她又在心里通篇快速默读了一遍,以保证一会轮到自己上台时能如此气定神闲,顺畅结束。
全班一致的掌声意味着林越结束,掌声平息,李女士紧接着就喊了时一的名字,示意轮到她了。
时一起身走向台前,带着自己的作文纸,与下台回位的林越正好目光交融,然后站定、开始。
林越眼中的暖意与期待令她心慌,匆匆就避开了。她一直对这个环节有种矛盾的心理,以前倒也不会,最近越甚。她全程念着作文稿,双手捏着边沿,手心沁着汗,一眼都没离开过文字,余光都不曾微微留意台下同学的面孔是何反应,她的视线完全紧紧的笼罩着手中薄薄的纸,一字一句透过眼睛输入脑中再从一张一合的唇齿间流出。
林越以前的作文课,只顾埋头刷题,谁在台上念什么作文都不如他笔下的一连串公式吸引。时一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在台前读自己作文时略表难为情的呢?是那次林越又心存侥幸的在李女士作文课上写理科题被她抓个正着。
李女士没多说什么,只是从教室边上不紧不慢晃悠着绕到后排然后静静地站在林越桌边,她就那么站在那,没有一点声响、一点示意,依旧自然的关注着讲台上的同学,周身散发着无法忽视的喜爱,林越突的被李女士投在自己习题册上的阴影怔住,笔尖顿住不敢继续,很识趣的搁笔盖上笔帽,合上习题册收回课桌里,把晾在边上的作文纸重新在课桌上铺平,挺直脊梁骨,重新目视前方,从头到尾,动作井然有序,就当做什么都没被戳穿一样。
那时,在讲台上念着高分作文的正是时一。
林越不慎跌入了她的余光,清晰的语句衔接一下子断了,本能完整念完的句子,中途口误,停顿了两秒,纠正后又重新将这个句子完整的读完,后半场林越听的很认真,那次作文课结束后,林越给时一发了条消息:你写的作文真招人喜欢。
时一没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就因为他今天被迫从题海里拉回语文课堂,难得正经听回作文课?
时一回他:可不止我一个。
林越回的迅速:只有你一个。
时一没再回他,心里的瓶瓶罐罐一下子被打翻,酱醋茶混在一块,梗在心头难平息。
时一退出聊天页面,锁屏,手机塞回书包最里层。
他们在同间教室里小心翼翼的用着手机,隔着嘈杂的课间。
自此之后的作文课,林越只做一件事,等待李女士口中唤起的那声时一,然后见她缓缓站起、离座、上台分享的背影,时一最近把长发梳起成高高的马尾,微微晃着,几根拢不起的碎发别在耳后,搅得他心痒痒。
今天周五,本来下午四节课,因高一年级家长会,学校要求提早一节课放学。他们开始在教室上本周最后一节课的时候,家长已经在多媒体报告大厅就坐。
老唐的数学课没好意思拖堂,时一是妈妈来开的家长会,她想着去足球部待着写会作业然后等家长会结束一同回家。
家长们在门外走廊等着,时一书包收拾的飞快,迎上了妈妈温暖的目光,她背着包走上前,在一片混乱中指着自己的位置:“妈妈,家长会结束记得给我发消息,我到时在校门口等你。”
妈妈说了个好,然后走进去,时一看见妈妈在自己的位置正确落座,才转身朝楼梯走去,她迈下几级台阶后,江则就在后头叫住了她,她站定回头看了眼,他已来到身后。
“你书包拉链没拉好。”江则在她头顶说道。
时一向后伸手在书包外沿摸了摸,的确没拉好,她本想卸下一边背带,把书包挪到身侧,把拉链拉好再背上。
不等她这么做,只听背后“哗啦”一声,是江则帮她拉好了。
她回了句谢谢。
时一见他没背包,手里拿着几页装订好的纸:“不回家吗?”
“班主任让我帮忙交个材料去教务部。”
“哦哦。”时一默默点了点头,机械的应答了两声,似想到了什么,又抬头问他,“班里最近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吗?或者班主任那有什么材料需要我们整理统计的?”
如果不是正好碰到江则交材料提到这个,时一险些忘了自己还是个副班长的职位,似乎好一阵都没她什么事了,现在想起,觉得不太踏实。
“放心吧,该整理的我都弄好了。”江则本想扯扯她的马尾,但没伸出手去,只是说道,“早点回家吧。”
时一更不好意思了:“下次记得叫我一块弄。”
江则笑得很暖,没回答。
她不放心又强调了一遍:“不能让我这个副班长太轻松。”
“有我罩着你,不好吗?”江则嘴角仍旧微微勾着。
“不好。”江则越是这样,时一越心虚。她其实很想说,要不我跟你一块去教务部交材料吧,可又觉得现在说这话显得多余,只能暗自提醒下次自己要主动点问。
“知道了。”江则不可否认内心难掩的小失落,嘴角弧度却没松下来,“如果我记得的话。”
时一推开足球部的门的时候,里面只有楚妤一个人,时一已经很久没在放学时间来足球部了。
楚妤专注地写题,时一在她对面坐下,也拿出作业放在桌上。
只有进门那会,彼此对视微笑,然后默契的埋头解题。
“你也在等家长会开完吗?”
时一因为一道数学大题犯难了,而楚妤写题的进度似乎也停滞不前了有一会。
楚妤愣了下,然后对她点点头:“嗯。”
一阵沉默,楚妤有时候想题思绪无解时会盯着窗外看好一会,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足球场,然后回过神来又继续面对棘手难缠的题目。
楚妤望向窗外的时候,时一也会不自觉地被吸引了去朝外头看,何佑禹和队友们在操场上踢球,林越也在其中,她一下子明白了。
楚妤痴迷沉醉的模样,明眸牢牢跟随着球场上尽情放肆的活泼身影,她难以抵挡楚妤侧颜由衷的美好。
许是察觉到时一的目光,楚妤神色慌乱中微微透着腼腆地笑:“今天……今天的数学卷子好难啊。”
“恩。”时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自己无掩饰的直接举动。
然后鸦雀无声。
一道难题进行不下去,愁眉不展,暂且跳过,继续后面的题目,也不容易,做题进度进行的一点儿也不顺利,时一很苦恼,她呆呆地盯着试卷上东一块西一块的空白处,她真的不适合学理。
林越在她身后微微弓着背,唐突的气息令时一身躯不敢动弹,僵在原位,抿嘴等候。
有点近。时一想。
林越看了眼题,思索了一会,就扯过时一边上的一把椅子挨近她,洋洋洒洒在草稿纸上写着详尽的解题步骤,她的视线随他顺畅的笔尖而滑动,她的思绪从题中挣脱,注意力渐渐游离在外,林越握笔的手骨节分明,领口解开一颗扣的白色校服被头顶的“吱呀吱呀”转的风扇吹得微晃,撩得“春心荡漾”,一滴未干的汗滑过喉结,眼睫轻颤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头发还留有指间随意抓过的痕迹……
“今天的作文课就你一人上课分心了。”林越保持着写题姿势,只是嘴里说着与笔下毫不相干的内容。
时一以为自己又被抓包了,赶忙看向别处,她兀自郁闷,分心了?
她又满脸问号转过头去,看到林越并没将视线脱离试卷看向她。
“就只有你一人,”林越声音没底气的弱了下去,“没有专心看向我。”
他说得很虚,正好算出了最后的答案数值。
时一脸倏地泛起了粉红,她第一反应是偷偷看向楚妤,她怕自己多想,更怕自己多想以为旁观者会多想。
楚妤的笑意味深长,低下头去,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就当做自己是个乖乖做题的小透明。
“我……我那会……在想……一会就该轮到我了。”时一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回答他。
而实际上是,他曾把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不偏不倚,她知道。
“大家都统一抬头,只有一个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课桌,毫不配合。”林越似有“怨念”,“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反而表现得特别的明显……让我忍不住注意你……”
时一哑然,是她……做错了?
“我有认真在听。”她弱弱地解释。
林越有点哭笑不得,重点不是这个。
“总之……总之就是你下次别搞特殊了。”反正你要看着我,林越内心想。
在等待家长会结束的放学时光里,热气渐渐退散,他们坐得很近,他静静的待在她身边做着相同的卷子,不时侧目,看她磕磕绊绊解数学难题时的愁闷模样,他们并排坐在一起,一不留心手肘便能碰到对方的距离。
时间一晃而过,林越说:“这个学期结束,我们就是整整四年的同班同学。”
因为再次相遇而重新留意她,而却才只是真正开始了解这个叫时一的女生。
时一若有所思,停笔:“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她说的委婉含蓄。
她在算时间,在算在下一个好运来临前,他们还有多少可以相处的天数。
她不贪心了,高二文理分班的事,是在警醒自己的学生职责,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难能可贵,他们进了同一所高中,分到同一个班级,处着同样的交友圈,排着同样的课程,看向同一块黑板,做着同一份作业,拖着同一课的堂……
而未来两年,这些诸多重叠的点,只伴有踩着机械的铃声相关联。
时一不想多想,她只关注当下、此刻,近在眼前的人是林越。
妈妈发来消息时,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
她随口咕哝了一句:“数学真的很难。”无可奈何。
时一跟楚妤和林越说了再见。
林越不着急,气氛使然,关爱同学:“还不回去吗?家长会也结束了,一会就清校了。”
“过会吧。”楚妤点亮手机看了眼屏保上的时间。
楚妤的这个动作在林越解读看来很像某种多余的解释,换层意思,其实与时间并无关,她想多留会儿。
林越终于想起该怎么回答时一临走前的随口一句。
今天他们没有一块儿回家,时一脑子里不断回放着林越的侧脸,手机是信息提示的振动,她点开。
“你不需要什么都会。”
过了两秒,又是一条他的消息。
“有我在就好。”
时一不可抑制的嘴角翘起。
林越满心充盈着愉悦感,迎着傍晚的微风,又重新投入绿茵茵的球场怀抱。
尤翘楚谈了恋爱,足球部也去的少,她大多情况就是踩着点放学,跨上沈适的电动车后座去约会。何佑禹一如既往的在放学后踢球,尤翘楚也不再与他吵吵嚷嚷,楚妤每天都会在足球部准时报到,虽然足球部没人明文规定要如此,而大多情况,只是她一个人待着,然后写作业到清校。
清校铃响起,何佑禹才与队员结束踢球,回到足球部,带上书包,时一后来才知道,楚妤每一天学校生活的结束都是在等何佑禹的一句,回家吧。然后她乖乖的收拾好书包,何佑禹会等她,队友们一一离开,而她等着何佑禹锁好门,再一同走出校门。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们互不干扰的做着各自的事,而她多了一份心甘情愿的等待。
何佑禹肩上甩着个兜着足球的网,问楚妤:“这么喜欢待在足球部写作业啊。”
楚妤答:“因为清静,还能一个人独占大大的办公桌。”
何佑禹忍不住被她的可爱打败:“这样很让我怀疑,你加入足球部的目的,就是为了好好找个地写作业的。”
“也不是没可能。”楚妤笑得很甜。
“高二彻底结束的时候,我也要全力以赴的备战高考了。”何佑禹说得有些怅然。
“你要退足球部了?”
“也不算退吧,打比赛是不太可能了,也不可能每天放学都在操场踢球了,时间应该会被卷子填满,但偶尔还是会来足球部玩玩的。”
楚妤思绪万千。
何佑禹说这话的时候,想的是尤翘楚,他会想,如果现在面对的说话对象是她,他跟她说这话,尤翘楚大概会爱搭不理的回一句:“你爱来不来。”
尤翘楚在的时候真的很吵,没完没了,叽叽喳喳,他的生活太一成不变,而尤翘楚是鲜活生动的,他很喜欢跟尤翘楚抬杠,然后听着尤翘楚咬牙切齿的念叨他的名字几欲火山喷发,他有种诡计得逞的爽感。
他看着尤翘楚沉浸于恋爱的蜜罐,和时一她们在校食堂的餐桌上分享着微小的甜蜜,然后兴冲冲的背着双肩包一颠一颠的往校门口跑。
他偶尔也会发出邀请,问尤翘楚是否来看他球赛,是否一起打游戏。
而她多数情况,会犹豫一会,然后吞吞吐吐地说一句:“要不改天吧。”
他们不再吵吵嚷嚷,虽然还保留着之前的相处模式不可避免的偶尔互怼上几句,但又多了一丝不知缘由的不自在的客气,尤翘楚整体都变得比以前稍微柔软了。换作以前的她拒绝,情绪会中透着理直气壮的任性,说一句老子没空,而这情绪多半只是单纯的因为被轻易惹恼后心里的那句“何佑禹今天又这么欠揍”,现在的她,面对何佑禹一次又一次的询问,竟因无端的罪恶感不忍拒绝,只得说着下一次。
而何佑禹一直没等到尤翘楚口中的下一次,最起码在尤翘楚粉红冒泡的恋爱阶段,更多的则是,在尤翘楚的下一次到来之前,何佑禹拿捏着合适的机会重新计划着下下次、下下下次……该以什么借口自然的展开。
他以不同的方式,发出不同的邀请,他在这一次的被动等待里进行着下一次主动邀约的准备。
下一次的时间一次次无限定延长,尤翘楚也在不得已的拒绝中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何佑禹最后不再问了,他选择全然等待。
何佑禹想着,尤翘楚的改天吧,大概是要盼到她万一哪天分手了才能到头。
尤翘楚忙于奔波并乐此不疲于学习和恋爱的均衡发展,他撇开私心,不谈喜欢,也分不到她一星半点的时间。
他后来问尤翘楚:“你知道你欠我不止一局游戏和不止一场观赛吗?”
尤翘楚坦荡无畏地摇着头回他:“还你就是了。”
这是尤翘楚和沈适分手后的事。
而这又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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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缄默无言的并肩同行,时一内心带点尴尬的小紧张,索然忘了原是成绩带来的烦闷,反观林越,却是一派自然的自在样,倒是不时状似无意地搜寻路边的商店。
中途路过一家熟悉的奶茶店,时一还没来得及反应,林越就对她说了一句:“你稍微等我会。”语气里带着惊喜的昂扬。
林越腿脚利索地朝明确的目标就往店里走,在柜台前一站,轻车熟路的点好了一杯,略微沉思了会,又补充说:“两杯吧。”
店员对着机子下单,重新复述了一遍他的需求:“冰淇淋红茶加波霸,两杯,大杯去冰、正常甜。”
“恩。”
“一共三十四元。”
林越掏出钱包付款。
时一乖巧地站在路边等他,见他一手各端着一杯插好吸管的奶茶,春风得意的往她这来,她就不由对着他开心的笑。
时一那会脑子里满是幻想:林越背着晚霞朝她走来,脸上满是笑盈盈的得意,她喜欢了很久的少年端着她最爱的奶茶。
“经常喝?”
“不,第一次点。”林越摇了摇头。
“第一次点?菜单上的饮品推荐都不看一眼就直接报名字,可不像是第一次点。”时一带着半分打趣的狐疑。
“尤翘楚说你心情不好时喜欢喝奶茶。”
时一凝视着他握在两手的冷饮,入了迷:“我喜欢喝奶茶跟心情好不好没关系。”
“她说你喜欢喝这家店的奶茶,最近比较中意的一款是冰淇淋红茶加波霸。”
时一接过,细看了眼贴在奶茶杯上的贴条,“去冰,正常甜,加波霸”,指了指,问他:“尤翘楚跟你说得这么细的嘛。”
林越没正面回答,只是喝了一口,不着边际的称赞,“是挺好喝的,难怪你喜欢。”
“你一路东张西望就是在找这个啊?”
好吧,她只求尤翘楚别哪天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她卖得一干二净。
“尤翘楚老说你喜欢喝奶茶,怂恿我说没准哪天我能靠它收买你。我也总好奇你经常光顾的奶茶店长什么样,你中意的那一款是什么口味。”
“如何?”
“很好喝!”林越哈巴狗式的连连点头。
“尤翘楚成天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怎么净是些零零碎碎,没什么关系的话。”
林越眼神开始向周围飘散,却故意不看向她,话也轻飘飘的:“也没什么。”他又喝了一口奶茶,又喃喃地补充了一句,“七拼八凑,也就完整了。”
时一不再问,很多时候她很喜欢和林越玩着半袒露半试探的语言游戏。
“你请我喝奶茶的理由真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