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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拾遗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孕了。
当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突然呕吐惊慌失措的时候,只有她自己扬了扬眉毛,然后将左手搭在右手的脉搏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的这个动作让梁承锐双膝止不住地就是一软。
“拾娘……你千万不要吓我!”
他已经顾不得旁边还有人在看了。
手脚并用地爬到陆拾遗身边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
不仅如此,他牙齿都不受控制地格格打起了架。
而他的态度也让庆阳侯夫妇以及陆廷玉惊了个够呛。
庆阳侯夫人的眼泪更是说来就来。
“王爷,难道拾娘她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隐疾不成?”
面对丈母娘充满着惶恐的询问,梁承锐完全无心搭理,他只知道眼巴巴地看着陆拾遗,满脸恐惧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陆拾遗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害怕成这个样子,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愧疚难当。当年如果不是她的一意孤行,也不会给他造成那么大的阴影,都过了几辈子还依然没办法释怀。
“拾娘……是不是……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梁承锐怕得要死,眼泪都紧张的差点没流出来。
看着这样的傻小子,陆拾遗实在是不忍心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告诉他,可是纸包不住火,肚子也总有大起来的时候,正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陆拾遗略微迟疑了片刻,就对满眼希冀和祈求之色的梁承锐要多艰难就有多艰难地点了点头。
梁承锐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直接晕陆拾遗怀里了。
他这说晕就晕的架势可把庆阳侯等人吓了一跳,大家连忙一脸紧张的问陆拾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拾遗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苦笑一声,言简意赅地道:“刚才我给自己把脉,发现有喜了,王爷他有些接受不了,所以晕过去了。”
“有喜了?这是好事呀!”庆阳侯夫人先是喜不自胜随后又满心纳闷地看着晕迷在自己女儿怀里的女婿,“怎么王爷他……他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庆阳侯父子也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希望陆拾遗能够给他们解惑。
陆拾遗叹了口气,“在雂州府的时候,由于兵荒马乱的,我们正好撞见了一回孕妇生产的事情……那个孕妇……那个孕妇在生下孩子后,没能活下来……王爷从那以后,就对孕妇产子之事颇多忌讳……”
“原来是这样。”庆阳侯夫妇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庆阳侯夫人更是摇头失笑道:“这妇人产子历来就是在鬼门关打转,王爷会担忧成这个样子,足可见他对你的一片真心,不过你是我的女儿,自然随我,只要小心将养着,这一胎必然能够平安生——”
庆阳侯夫人话还没说完,梁承锐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地从自己的心肝宝贝怀里蹦跶出来了。
他手脚并用地又重新把陆拾遗抱入了怀里,然后用一种惊恐万分的语气对陆拾遗恳求道:“拾娘,我们不要这个孩子好不好?我们把它打掉好不好?!”
本来已经在满心期待着未来的小外孙或小外孙女的庆阳侯夫妇听王爷女婿这么一说,可谓是气得三尸神暴跳!
“这样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庆阳侯夫人直接炸了。“王爷你知不知道对一个女人而言孩子有多重要?你说打掉就打掉,你置我们这些人于何地?”
庆阳侯陆德正也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王爷,这可是您和拾娘的第一个孩子,您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呢?要是肚子里的孩子听到自己的父王这样对它,心里指不定有多么的伤心呢!”
陆廷玉也觉得梁承锐这样的行径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同样盼望着能够抱一抱未来外甥或外甥女的他也满脸认真地对陆拾遗说:“拾娘,关于这个你可千万别听王爷的!王爷他是杯弓蛇影,你可不能糊涂啊!”
“放心吧,大哥,”陆拾遗安抚地对亲人们笑笑,“我心里有数。”
“拾娘!”梁承锐直接把大家的劝告当做是耳旁风,一听自家的心肝儿要她大哥放心,他只觉得头皮都要炸开了!
当年在要不要保胎一事上,他的拾娘也是用这样一种轻描淡写一样的口吻,一面说着她心里有数的,一面坚持让医女把她的肚子剖开,把里面的孩子取出来……
梁承锐压根就不敢回想那些血色密布的往事,每每一想,他都控制不住满心的绝望和恐惧,浑身哆嗦的厉害,如何还愿意自寻死路的再来一回!
“拾娘不要!”他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了!这回眼泪是说什么都止不住了。
“拾娘不要!”他再次重复着,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哀求和惶恐之色,“你知道的,我不能没有你的!没有你我会疯掉的!我真的会疯掉的!”
“夫君,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你知道吗?”陆拾遗强忍着心里的难过,捧起梁承锐的脸与他充满恐惧的眼睛对视,“就像我父亲说的,如果肚子里的孩子知道你这么的排斥它,它心里指不定有多伤心呢。”
“我才不管它伤不伤心,我只要你平安无事!”梁承锐不愿意被陆拾遗说服,他当着庆阳侯等人的面,直接把陆拾遗打横抱起就往马车所在的方向跑,“趁着月份浅,打掉身体也能很快养回来,我们现在就回王府找太医开药去!”
陆拾遗百般无奈地被他抱着往马车的方向走。
她对着一脸目瞪口呆看着他们的庆阳侯等人做了个“我会说服他改变主意”的口型后,就被梁承锐用一种近乎歇斯底里一样的姿态塞进了马车里。
好在,他尽管心里恐慌的厉害,但到底还知道掌握自己的力道,很注意的没让陆拾遗感受到丝毫的颠簸。
坐在飞驰着往回赶的马车里,梁承锐全身还在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着。
他的呼吸也很急促,很凌乱,眼睛毫无焦距地注视着前面不断翻卷而起的马车车帘,乍一看涣散的厉害。
对于这样的梁承锐陆拾遗心里难受的也险些没有落下泪来。
她虽然知道自己曾经坑苦了梁承锐,但是她真没想到他对她怀孕的态度已经和如临大敌、避如蛇蝎没什么区别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管不住自己……”梁承锐把脸埋在陆拾遗的颈窝里,泪水不停地往外面流,很快就把陆拾遗的衣领都给哭得湿透透的了。“拾娘,你听我一回,我们把它打掉好不好……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当年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还记得多少,毕竟,那不论对你还是对我而言,都不是什么美妙的回忆,但是,夫君,你还记得当年我是因为什么才会……那样的吗?”陆拾遗像拍小婴儿一样的温柔地拍着梁承锐的背部。
梁承锐本来被陆拾遗安抚的已经不像刚开始一样那么慌乱害怕了,可是当陆拾遗的问题一出口,他的身体再次不受控制的变得紧绷起来。
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陆拾遗没有逼他,而是继续用这样温柔的方式,无声地安慰着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用异常干涩地嗓音开口:“拾娘,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你每次都比我先走一步,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留下来的那个人有多痛苦又有多绝望!就算在你的心里我是无坚不摧、无所不能的,我也希望你能够多少可怜我一点,不要再一意孤行的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上!我是真的怕了,真的真的怕了!”
“当年我会受伤,完全是因为我们太过掉以轻心的缘故,后来我之所以会坚持要生下那个孩子,则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与其一点点的等着五脏六腑衰竭而死,还不如拼死一搏,好歹,也能留个孩子给你做个念想!”陆拾遗侧头亲吻梁承锐红肿的眼帘,“夫君,不要把我们的前世和今生混淆在一起,相信我,这辈子的我一定能够好好的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然后我们开开心心的一起养大他,一起白头到老!”
“拾娘……我不要……”不论陆拾遗怎么说,梁承锐依然没办法摆脱那早已经深入骨髓的恐惧。
“还记得我送你的平安扣上面我亲自刻了两句什么话吗?”陆拾遗眼神专注地看着梁承锐。
眼眶红肿的梁承锐闷闷地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是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陆拾遗再次亲吻梁承锐的眼帘,“夫君,这样好不好,如果我这次生产真的又出了什么差——”
“拾娘!不许胡说!”梁承锐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怒嗓音打断了陆拾遗的话,他眼睛里的惶恐与惊怕更是几乎形成实质一般的压迫得陆拾遗也险些因此而落下泪来。
“我只是打个比方——”
陆拾遗强忍着心疼,熟门熟路地继续给她家的傻小子顺毛,一下又一下。
“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还碰上什么意外的话,那么……我带你走怎么样?”
她眼神格外认真地看着梁承锐,在他难掩错愕地眼神中,再次重复道:“我带你走怎么样?!”
“带、带我走?!拾娘,拾娘你……”
梁承锐大脑一片空白的看着陆拾遗,连人到底应该怎样说话都不知道了。
“是啊,这次我不留下你,我带着你一起走好不好?我保证这次一定让你走在我前头好不好?”陆拾遗再次亲吻梁承锐,这次她亲吻的不再是他的眼睛,而是他因为震惊和无措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她温柔地亲吻他,缠·绵悱恻地亲吻他。
泪水几乎是在瞬间又一次夺眶而出的梁承锐近乎本能地回吻着。
良久,他才如同被人彻底安抚住了的猛兽一般,重新恢复了理智和冷静。
“拾娘,你别骗我!”他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陆拾遗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我会当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