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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去挖山、开石、伐木、筑洞,素珍自然感到庆幸,可要做好播音和打字工作,同样面临严峻的挑战。
每次接到批准广播的稿子,素珍都要认真地温习。不会认的字,就查字典注上汉语拼音,反复地读,反复地念,直到能够熟练地背诵下来为止。打字更是细致活儿,为了熟悉每个铅字的位置,她常常通宵达旦地练习。
功夫不负有心人。素珍从零起步,用了不到三个月时间,就基本熟悉了工作。无论是播音,还是打字,都干得象模象样,有声有色,经常得到领导的表扬。
工作顺手之后,白素珍又开始思念自己的女儿和儿子。
回家探望是不现实的,接加林和加花来也不可能,她只能忍受着思念的折磨,用书信和眼泪来减轻这种牵挂带来的痛苦。
领到第一个月的工资,素珍就去买了铅笔、作业本、草稿纸和白木耳寄到王李村。领到第二个月工资,她又去买了毛笔、字贴和冰糖寄到王李村。冬天临近时,她还买了几斤毛线,利用晚上休息时间,亲手织成两件毛衣和一件毛裤寄到了王李村……
每月三十七块五的工资,除去交生产队的二十元副业款,剩下的十七块五,素珍基本上都花在了加花、加林和养母的身上。
“三线”工地的生存环境是非常恶劣的,特别是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上山下山只能如螃蟹一般侧着身横向行进,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滑倒,弄不好还会滚进深不见底的山谷。素珍不只一次眼见自己的战友,就这样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她也曾滑倒过,有时得到战友的帮助,有时被参天的古树挡住,最终还是幸运地活了下来,并坚持到铁路建设完工。
陕西工程下马后,孝感民兵师又转移到了宜昌市,参与建设葛洲坝水电站工程项目。因为住在宜昌市,衣食住行各方面都比较方便,白素珍向领导申请,希望把女儿加花带在身边。
这一次得到了批准。
素珍真是欣喜若狂啊!她马上到附近的部队子弟学校联系,希望能让加花插班上学。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再才回到王李村。历尽周折,终于把加花带到了宜昌。
素珍继续当广播员和打字员。加花在部队子弟学校里读书,学习成绩也不错。本以为生活从此之后就会逐步稳定下来,但事情却不能如人所愿。没过多久,有关素珍的闲言碎语多了起来,这主要是因为她让加花喊她“姑姑”引起的。
别人说,素珍不让加花喊她“妈妈”,是为了掩盖母女关系,隐瞒自己结过婚的事实,好重新找人。她之所以能当上广播员,是因为与民兵师某位领导不干净。
“算算看,她每月工资三十七块五,向生产队交二十,剩十几块钱,怎么负担母女两个的生活?”
“听说她经常给她姑妈寄白木耳和冰糖,给她儿子寄铅笔、笔记本和毛衣呢!”
“瞎,她长得那么漂亮,又是个没有男人的小寡妇,弄几个钱还不容易!”
……
听到这些,素珍肺都气炸了。她把被窝行李一卷,找到民兵师师长和政委,非要调到炊事班去喂猪不可。在那里,别人总不会说自己跟猪不干净吧!
师长和政委哈哈大笑,说她简直就是个孩子。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好了,何必太当真?
这事尚未平息,打击又接踵而来。白沙铺民兵营通知素珍,因为她到宜昌后,一直拖欠着生产队的副业款,生产队停发了她的口粮,还要下她的户口……
素珍真是走投无路。要维持母女两个人的生活,她是不可能按时足额缴纳副业款给生产队的。口粮停发了,她和加花吃什么呀!
一筹莫展时,加花学校的班主任老师来到了家里。交给素珍三十斤全国粮票,说是附近驻军一个姓马的教导员送给她的。
班主任老师介绍说,马教导员的老婆得癌症死了,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子女。因为老家没有亲人,马教导员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难极了。他了解到素珍的情况,希望能够和她一起生活……
素珍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她是不会改变独身生活的,世界上的男人让她伤透了心。
几天后,马教导员抱着小儿子找到广播室,向她诉说自己既当爹又当妈的艰辛:大儿子马杰有夜尿失禁的毛病,被子床单几乎天天都要晒;女儿马红刚上小学,缝补浆洗都不会做,全靠他一个人;小儿子马军晚上还要摸着大人的奶睡觉……
素珍对马教导员的境遇非常同情,尤其可怜那一脸无辜的小马军。那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脸蛋,多像她的加林啊!可是,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教育了素珍,不了解马教导员的性格和为人,她是不会轻易答应的,何况加花又快长成大姑娘了。
马教导员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没有要求她马上表态,但希望保持联系。即使不能成为夫妻,保持同志间正常的交往也是可以的。
事情就这样搁下来了。
后来,马教导员所在的部队去了河北省迁西县,驻扎在一个叫洒河桥的小镇子上,负责修建“引滦入津”重要工程之一的潘家口水利枢纽工程。
与素珍的几次见面和交谈,让马教导员觉得这个女人是最适合与自己一起生活的,也会当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他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定要得到白素珍。虽相隔千里,马教导员一直借鸿雁传情,给远在宜昌的白素珍写信,但每次都是有去无回,总也得不到回音。
未必,白素珍对自己完全没有好感?难道她真的准备一直单身生活下去?为了表明自己的诚意和真心,马教导员向部队首长请假,专程去了一趟宜昌。
多年以后,白素珍仍然不明白:自己单身生活的决心怎么会在重新见到马教导员的那一刻土崩瓦解?自己怎么会那么温顺地随马教导员离开宜昌,带着加花远嫁到了河北迁西。
再婚之后,白素珍曾和她的军官丈夫一起,去过一趟白沙铺和王李村。她吃惊地发现,两个地方的老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沙铺那三间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的土砖瓦房没有了,变成了一栋漂亮的红砖瓦房;王李村那栋全村首屈一指的厅屋同样没有了,变成了一栋明四间的土砖瓦房。
虽然都是旧貌换新颜,但一个从坏变好、从小变大,另一个却从好变差、从大变小,白素珍见了,心里真是五味杂陈。
白大货结婚成家后,生了一个儿子。作为姐姐,白素珍不计前嫌,向弟弟和弟媳表达了真诚的祝福,还给小舅侄送了礼物。在王李村,白素珍对王厚义毁坏祖业、败光家产的行为忧心忡忡。眼见大屋改小后,多余的两屋子木料,她让儿子加林清点数目,做好登记。又千叮咛万嘱咐,叫加林领着奶奶去孝感公证处公证,把新房的产权和木料的所有权,写在加林的名下。
遗憾的是,王加林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事后却并没有照着母亲的话去做。
白素珍返回河北迁西之后,就开始履行相夫教子、充当四个孩子的母亲的职责。一年之后,已入而立之年的她又有了身孕。
虽然家里已经有四个孩子,虽然马教导员一个人的薪水供养六口人已经显得入不敷出,家里时常捉襟见肘,经济拮据,白素珍还是坚持要给老马生一个宝贝,作为他们爱情的结晶和见证。
于是,就有了他们最小的女儿马颖。
当今时下,一对夫妻抚养一个小孩,大家都是叫苦不迭,有的为此伤透了脑筋。可以想见,白素珍和马教导员抚养五个孩子是什么样一种情形。更麻烦的是,这五个孩子是三个不同的家庭组合到一起的,马杰、马红、马军同父同母,马颖与他们同父异母,加花与他们在血缘上没有一点儿关系。一旦孩子之间产生矛盾,如何化解如何平衡,就成了摆在素珍和马教导员面前的最大难题。还有,白素珍一时一记得也放不下她在湖北的儿子加林。
置身于这样的环境,面对这样的现状,一个女人想成为让孩子们都满意的妈妈,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饱经磨难和聪明能干的白素珍还是直面挑战,信心满满地踏上了成就一个好妻子和好母亲的艰难征程。
马教导员一个人的工资肯定是养不活一家七口人的。为了让孩子们有饭吃、有衣穿,不至于挨饿受冻,白素珍在小女儿马颖蹒跚学步时,就开始到部队办的家属工厂里工作,每月挣三十多元钱的工资贴补家用。因为住的是平房,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小院,别人在小院里裁花种草,她却在自家小院里种菜和养鸡,努力做到鸡蛋和大部分蔬菜不用掏钱到市场上去购买。买菜买水果她也是精打细算,争取让每一分钱发挥最大的效用。比方,她从来不在市场刚开集时去凑热闹,而要等到快散集时,去购买那些最后的剩货,抓住农民小贩们急于回家的心理,提出扫篮儿或者包圆儿,价格自然要便宜许多。
洒河的水时涨时落,日子在平淡无奇和磕磕碰碰中不知不觉过去了八年。
这期间,白素珍家里值得一提的喜事有三桩:一是马教导员晋升为团政委了;二是大儿子马杰技校毕业,在唐山市参加了工作;三是大女儿加花考上了北京农业大学。
1984年,潘家口水利枢纽工程建设竣工,马政委所在的基建工程兵部队陆续撤离。他的工作岗位也发生了变化,调任部队在河北保定开办的一家干部休养所所长。
白素珍一家人这才离开迁西县的山沟沟,欢欢喜喜地搬进了曾经是直隶省会、直隶总督驻地和河北省最早省会的保定市。
这些年来,白素珍一直与湖北的儿子王加林保持着书信联系。加林还利用暑假到河北迁西来玩过两次。
从加林的来信中,素珍得知王厚义再婚,并且正在竭尽全力地生儿子时,引发了她对王李村房产归属的担心。为此,她专门写信向在孝感法律顾问处当律师的小学同学汤正源咨询。
汤律师回信说:根据继承法的规定,配偶、子女、父母同为第一顺序的继承人。加林他奶的配偶和父母早已去世,第一顺序继承人只剩下子女。法律上所说的子女,包括婚生子女、非婚生子女、养子女和有扶养关系的继子女。白素珍是加林他奶从一岁半扶养长大的,属于养女,肯定享有继承权。王厚义虽然是上门女婿,也可以看作是过继的儿子,并且与加林他奶有扶养关系,同样享有继承权。
看过汤正源的信,白素珍愤愤不平。王厚义对加林他奶开口就骂,举手就打,他是在赡养老人么?完全是在虐待老人!他怎么能算“有扶养关系的继子女”?他凭什么享有对王李村老宅的继承权?
定居保定市之后,由于马杰在唐山工作,加花在北京读书,家里只剩下三个孩子,而分配给他们的房子又比较宽敞,白素珍与丈夫老马商量:把王李村的养母接到保定市来与他们一起生活,他们负责养老送终。这样,既尽了她作为养女的一片孝心,又消除了王厚义赡养老人的假象,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让王厚义都找不到继承王家老宅的理由。
马政委自然表示支持。
白素珍随即动身回湖北,把加林他奶接到了保定。
老人家到保定没多长时间,就感觉特别不习惯。一生忙碌的她,根本就不适应那种每天坐着吃饭不干活的日子,特别是当马政委端茶送水地侍候她的时候,加林他奶就感觉到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寄人篱下,如同“有米的叫花子”。而心里不舒服的马红和马军,有时背着父母给脸色加林他奶看,对她横眉怒目,甚至有意骂她。老人家于是天天吵着要回湖北。
白素珍好言相劝,软硬兼施地挽留了三个月,最后还是万般无奈地发电报,让王加林来保定把他奶接回湖北了。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加林他奶回去不到两年时间,就喝农药自尽了。
参加完加林他奶的葬礼回到保定,白素珍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为养母报仇,为自己雪恨,都在想着如何报复王厚义,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除了参加《民主与法制》刊授班学习,自学法律知识外,她一次又一次地写信,征求汤正源的意见,还和丈夫老马一起到保定市法律顾问处咨询。
律师们一致认为:王厚义虐待加林他奶情节严重,在加林他奶喝农药后还有希望救活时,找借口放弃抢救,故意不作为,属于间接杀害被继承人的行为,他已经丧失了遗产继承权。
素珍提到希望有人帮她打官司,别人都建议她请孝感本地的律师,说这样办案方便一些,取证呀,出庭呀,与法院沟通呀,相对比较便利,也可以节省许多费用。当她进一步问到,打官司最少得花多少钱时,别人开出的数目让她难以接受,心里自然也凉了一截。
“铁定赢的官司,凭什么收这么多钱啊?”白素珍感觉律师行业真是太黑了,她决定自己去打这场官司。
根据律师们提供的意见,结合自己掌握的法律知识,这个小学文化程度的女人,开始自己撰写起诉书,交给字写得比较好的丈夫老马,工工整整地誊抄下来,然后用挂号信寄给孝感的法院、检察院、公安局和政法委。
但是,所有寄出的信件都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一个单位理睬和回复。
白素珍非常失望,非常伤心,也非常气愤。她认为公检法这些衙门的官僚习气太严重,也反映出中国的法制建设太不健全了。越是这样,她越不信邪,越是激发了她的斗志,越想打赢这场官司。
素珍誓言,要用实际行动为中国的法制宣传和法律普及工作做出贡献。思来想去,她决定春节休假时回湖北,到孝感的公检法机关面呈诉状,开启她的复仇之旅。因担心春节七天假期不够,她又向自己的工作单位——保定冲剪机床厂递交了请假条,希望领导能批给她一个月的假期。
保定冲剪机床厂是一家小型国营企业。白素珍干不了技术活儿,她的工作岗位是自行车看管员,也就是为全厂一百五十多名来上班的职工看管自行车。厂区专门划有一片停放非机动车的区域,每天上班时,看到有职工来停放自行车,白素珍就迎上去,在自行车龙头上挂上一个塑料号牌,同时把另一个相同号码的塑料牌交给停车的职工。到下班时,职工凭塑料牌对号领取自行车。
虽说这项工作没什么技术含量,却特别系人,一时也不能离开,而且责任重大,一辆自行车好几十块钱,甚至一百多块钱,相当于一个工人几个月的工资,弄丢了可不是好玩的。与白素珍倒班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媳妇。她们当中一个人有事,另一个人就得从早到晚地守着,连中饭都没办法回家吃。所以,请假之前,素珍还得征求别人的意见,取得别人的同情、理解和支持。倒班的小媳妇答应之后,她再去向分管的保卫科长请假。因为白素珍提出的假期时间太长,超出了保卫科长的审批权限,她还亲自去找了厂长。
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以及时不时不由自主淌下的眼泪,白素珍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在岁末年初之际,把请假的事情搞定了。但是,家里这时又接二连三地出状况。
先是小儿子马军生病,持续不断地高烧,在部队卫生所打了好几天的吊针也不见好转,后来引发丹毒性腿痛,双腿完全不能走路,不得不转到保定市医院,住院治疗了二十三天才基本痊愈。
马军刚出院,小女儿马颖又生病了。舌头上长满了小泡泡,吃东西就疼,好几天都不能进食。
还有二女儿马红,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找工作接连受挫,托了一排的人,零零碎碎花了八十多元钱买东西送礼,还是一直没有着落。后来,一家计算机开发公司来找部队干休所的马所长,提出想租赁干休所闲置的房子办公经营。白素珍听到这个消息,觉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怂恿丈夫以权谋私,谈判时把马红进计算机开发公司工作作为租房的先决条件。老实本分、原则性一直很强的马所长觉得这样影响不好,不愿意去提。白素珍于是天天在丈夫耳边唠叨,还蛊惑马红哭着找她爸闹。可怜的马所长被老少两个女人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好脸红耳热,吞吞吐吐地向别人提出了要求。没想到计算机开发公司的经理答应得非常爽快,信誓旦旦地保证,只要能租到部队干休所的房子,他们一定把马红招进公司,让她在办公室里干最轻的活儿,每个月工资一百元。一家人高兴得什么似的,白素珍还得意地嘲笑老马是木鱼脑袋瓜子。就这样,租房协议顺利地签订了,计算机开发公司也搬进了部队干休所的房子里办公,但在招收马红的问题上,他们却变卦了。理由是马红学历太低,又完全不懂计算机开发。白素珍正为这件事情恼火,天天生闷气,明知道被别人耍了,又没有办法找别人理论。这种事情,怎么能够拿到台面上来说嘛!
真是乱成了一团麻啊!
大儿子马杰和大女儿加花得知母亲准备去湖北,都写信回来,明确表示不回保定市过春节了。马杰去了他女朋友家里,加花陪男朋友到广州中山大学补习外语,为赴美国留学做准备。
但是,纵有千难万险,哪怕百事缠身,白素珍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春节期间,她是一定要回湖北的,而且要闹得天翻地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