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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女帝看着坐在自己下首用最优雅的姿态喝茶,一举一动都是美景的女儿,几乎要气的吐血。
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三皇女这般张狂的人了。
有人要送侧君小侍的,这是天经地义,毕竟是天潢贵胄呢,不乐意拒绝也就算了,竟然还树个牌子。
还侧君与狗不得入内。
侧君是狗么?
在这皇女的眼里,莫非侧君是和狗一样的存在?
她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的马蜂窝?
满上京的各家各府的侧君都恨死她了!
当然,女帝也不得不承认,满上京各家各府的正君都爱死鸾王了。
真是说出了广大正君的心声啊。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鸾王恃宠而骄,这是仗着她的宠爱要上天的节奏啊!
因此女帝气得浑身发抖,一边气得厉害,一边却又忍不住有隐隐的感慨,毕竟能昭然地干出这么痛快的事儿的家伙真的是不多见了。不过此风不可长,不然三皇女以后更嚣张了。
女帝呼哧呼哧喘了一会儿粗气,努力露出愤怒的表情拍案厉声问道,“你到底知道错了没有?!”她的声音在咆哮,几乎连整个宫廷都在震动,然而再定睛一看,几乎没气得厥过去打死这没良心的不孝女了。
不孝女正捻起一枚粉嫩嫩颤巍巍的桃花糕,美滋滋地捧在手里啃。
她生得美貌,因此鼓起白皙的脸颊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桃花糕,还透出几分天真与童稚。
女帝的满腔怒火顿时不知道去了哪里,看了这没心没肺的皇女一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开始给自己最宠爱的皇女找理由,并且很快地就找到了。
毕竟如同二皇女那般为了不叫她恼火卑躬屈膝地接受了小侍那般,还是三皇女谁的面子都不给更叫人觉得心性直率开阔。
女帝往下看去,那点儿怒火其实早就散了,带着几分欣赏地看着格外追寻本心的皇女,很久之后方才摇头无奈地问道,“你现在知道怎么办没有?往人家府里道个歉,不然……”因要送三皇女一个侧君被拒,并造成所有人家都被三皇女警惕的那位大人,已经在家里“病了”很多天了。
“我不要。”沈望舒断然拒绝道,“当初脸皮那么厚,活该被人侮辱。左右她拿自家的公子给人做侧君,不就是自取其辱么。”
她越发振振有词,似乎是吃了点心喝了茶因此格外有精神,精神抖擞地说道,“自尊自爱些的豪门世家,能拿自家的公子去给皇女们做侧君?一看就是个谄媚小人!母皇,这种人,就该叫她在家里关着,若上了朝堂,也得是那个什么……佞臣!”
她还倒打一耙,女帝气得直闭眼。
不过她心里觉得三皇女说得没错儿。
都拿自己儿子笼络皇族,侧君都干,确实这人品不怎么样。
“只是你这也太过分了。”她抱怨道。
她刚知道鸾王干出这么一件事儿,立刻就从柔君的怀里气得侧歪出来了。
“不过分,不予以震慑,杀一儆百,以后这种破事儿没完。”
沈望舒垂头轻声叹息,抬头,诚恳地看着女帝轻声说道,“母皇,我只喜欢阿玄,你知道的,他生平比寻常家的男子更坎坷些,以后嫁给我,我更不愿意叫他再吃从前的苦。他是个心软的人,若那时候还有人敢上门要嫁给我,他嘴上不会说什么,可是我知道,他心里会伤心的。”
她脸上露出与从前似笑非笑完全不同的认真,低声说道,“如果儿臣的快活,是凌驾在他的伤心上,那儿臣宁愿不要。今日儿臣狠绝,才能断了外头那些人的念想。”想被侮辱么?来给鸾王做侧君啊!
她是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心情,女帝一时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磕磕绊绊地说道,“伤心?他还敢嫉妒不成?”她都叫方玄嫁给自己最美貌的女儿,他还敢伤心?
“真心爱慕一个人,谁会不伤心妻子宠爱别的男人?”沈望舒平静地说道,“那些说着夫君贤惠,频繁纳侧的人,得意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风流快活,从未在意自己夫君的眼泪。”
她突兀地一笑,转着纤细手腕儿上的一个极璀璨的宝石镯子,漫不经心地说道,“更何况,若夫君能眼看着妻主纳侧无动于衷,那对自己的妻主又有多少真心?越爱才会越伤心,越会痛苦,而不是忙前忙后地张罗。”
她抬眼,看着一脸复杂的女帝。
女帝抿了抿嘴角,竟然说不出话来。
“今日说起这个,儿臣得跟母皇说些真心话,哪怕母皇厌恶了儿臣,儿臣也认了。”沈望舒缓缓起身走到女帝的面前跪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女帝的膝上,轻声说道,“儿臣生而丧父,从未见过自己的父君,所有的一切都来自母皇与宫人的口中。儿臣曾经很讨厌他。都说为父则强,可他为了自己的一点爱情,连女儿都不要,不知振作坚强地就死了,叫儿臣失了父亲。可是如今和阿玄在一起,儿臣才明白我的夫君。”
她抬头,一双潋滟的美眸里闪过淡淡的水光,令女帝的眼睛不能从这双静静流泪的眼睛里转移。
“他一定是爱着母皇,比爱着任何人,甚至比自己的女儿还要爱着。他不是不爱我,而是心里有比女儿更重要的人。他不能忍受母皇宠爱别人,因为他对母皇的爱超过一切。”
她急促地笑了一声,温热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女帝不由自主地伸手给她擦拭,却发现越擦拭,那眼泪越发汹涌,她的女儿看着她轻声说道,“父君不是一个合格的凤君,不合适成为帝王的正君。可是儿臣却想,他宁愿死也不要看到母皇宠爱别人,那么……他一定是用生命爱着母皇吧?”
“阿鸾!”
“母皇有父君,儿臣希望自己同样也有一个这样爱着儿臣,用生命与儿臣相守的正君。”
沈望舒喃喃地说道。
她的神情迷茫,可是女帝这一刻,却感到自己痛彻心扉。
她甚至无法否认,并且在沈望舒的讲述里,慢慢地回忆起了当年的那个笑容温煦,秀雅干净的青年。
那是比林贵君干净一百倍,对她从未有任何任性要求,不想从她身上得到除了爱情之外任何东西的男子。
比任何如今后宫的男子,都对她毫无所求。似乎权势地位或者任何什么,都不重要。
女帝的脸色有些颓然。
年轻时的年轻气盛,叫她并不明白这份感情,并且感到厌烦,可是当自己的女儿说起这一切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其实并不是忘记了他的样子。
她或许只是……不想回想。
“朕……知道了。”看到三皇女哽咽地在自己面前抽泣,女帝突然觉得有些愧疚。
凤君最爱她,于是死去,可是大皇女和三皇女多么无辜。大皇女还好,已经记事并且心性坚强,可是三皇女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儿,却死去了自己的父亲。
那么多对她的流言蜚语,到底是从何而来?
女帝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林贵君再三给三皇女赐下美貌的小侍,那时她觉得林贵君贴心懂事,知道照顾疼爱三皇女,可是偏偏林贵君的纵容与大皇女最妹妹的严厉,令女帝的心里生出了淡淡的异样。
林贵君将三皇女宠上天,令三皇女对他亲近,令女帝对他满意,令三皇女厌恶大皇女这个亲姐姐,可是他的纵容,为什么没有落在二皇女的头上过?他对二皇女那般严厉,也从未给自己亲生女儿美貌的少年过。
“儿臣只是突然鬼迷心窍,母皇别与儿臣见怪。”沈望舒低声抽泣道,“儿臣只想守着阿玄,他一心一意对儿臣,儿臣就一心一意对他。”
“知道了。”女帝露出几分温情,摸了摸沈望舒的头。
她带着几分怜爱,之前的怒意早就烟消云散,温柔地仿佛会惊吓到自己的皇女一般温声说道,“你喜欢谁,就去宠着,往后若有谁对方玄不敬,只来与朕告状。朕面前的大将,可不是这些后宅男子能侮辱的。”
她这就是要给方玄做靠山了,沈望舒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美艳的嘴角微微勾起,顺势扑到女帝的怀里,如同孩童一般依恋。这般亲昵与爱慕,令女帝的心情顿时愉悦了起来。
“还有!”鸾王殿下是个可小心眼儿且狐假虎威的人了,仰着一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儿就对女帝告状道,“阿玄的家人同样不是东西!当初嫌弃阿玄,百般□□,如今竟还找上门来叫阿玄奉养他们不说,还要阿玄给她们跑官,要阿玄的宅子与这些年的积蓄。阿玄不给,竟然威胁要告御状,告他忤逆不孝,您说,这天底下有这么坏的人么?!”
她哼哼着往女帝的怀里拱,放赖说道,“儿臣觉得不可思议极了。天底下有母皇这般慈爱的母亲,又怎么还会有那般无情刻薄的母亲呢?”
女帝一颗心哟,都被这个会撒娇,还会甜言蜜语的女儿给哄化了。
她从前可不知道三皇女这么会撒娇会对自己这么依恋,不由越发疼爱,笑着说道,“现在知道母皇的好了?”
“一直都知道,只是如今越发深刻,更知道母皇对我的感情了。”沈望舒讨好地说道。
“你啊。”女帝摸了摸沈望舒的头,无奈地说道,“真是会恶人先告状。御史参你的折子就在朕手上呢!”
从前厌恶方玄,一直当方玄死在外头从未理会,如今知道方玄不仅高居将军之位,还即将嫁入鸾王府的那些家人拖家带口喜气洋洋地上京蹭好处,结果好处没拿着却因为对方玄冷言冷语刻薄了,就叫勃然大怒的三皇女一个一个结结实实地捆了,往死里打了一边预备塞西北去,这还了得啊?
动静这么大,就算大皇女苦哈哈地为妹妹遮掩,依旧没遮掩住,被眼睛贼好使的御史们一个折子就参到了女帝的面前。
女帝默默地扣住了这折子,今日叫沈望舒进宫的第二件事儿,就是要拿着这折子骂她的。
“从未给过阿玄温情,如今倒来摆亲人的谱儿享受荣华?”沈望舒嗤笑了一声,脸色淡漠地说道,“我都知道了,阿玄从小儿丢给粗使侍女使唤,几岁大就给家里头干活儿劈柴,吃不着饭饿得要死才离家博一个活路,不然,如果能有一口饭吃,谁愿意离家?如今我送了他们去西北,就是叫他们知道,当年阿玄吃了什么苦楚,他们也该同样享受到。”她蹭了蹭女帝的手,讨好地说道,“您扣下折子,说明圣心在我,可见您也觉得儿臣做的对,是吧?”
“古往今来,第一厚脸皮者。”女帝越发长叹了一声。
沈望舒奉旨厚脸皮,依旧嬉皮笑脸。
“知道了,日后此事不会再提。”女帝摸了摸女儿的脸皮,觉得更厚了。
“那您再赏儿臣与阿玄点儿宝贝,表示圣心犹在,叫御史们知道儿臣不好惹啊。”
女帝瞪着这理所当然的闺女,一时说不出话。
“别得寸进尺啊!”
“给点儿给点儿。”
女帝就觉得自己内库的那点儿宝贝,最近似乎蹭蹭地飞了。
她是熬不住沈望舒的撒娇的,更何况她觉得她的撒娇叫自己得到了真正的母女天伦,一时更加舍不得叫她失望。
因此,她扬声命人去取了几样珍宝,叫沈望舒可以一会儿出宫的时候带走。然而她顿了顿,看着沈望舒喜笑颜开的样子,又忍不住目光有些暗淡,很久之后方才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过几日,就是你十八岁的生辰,过了生辰就是你父君的忌日。朕……”她垂了垂眼睛,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有一声长叹,喃喃地说道,“如今说这些,实在是有些无趣了。”
就算她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一份最真挚的爱,就算她知道凤君对自己的真情,可是她已经失去了。
再怀念,这份爱也不会再回来。
只有那个青年,在记忆里越发清晰,微微一笑,令她午夜梦回中蓦然醒来,感到隐隐的痛楚。
“朕百年之后,总是会和他在一起的。”皇家陵园,她的身边,只会睡着他,那时,或许他和她会再次在一起吧?
女帝的目光有些怅然,一时对后宫的那些艳丽娇媚的男子,都失了几分兴致。
因为她知道,他们对她,其实并没有如同凤君那么多的真情在。
沈望舒却只是垂目,掩住了嘴角淡淡的勾起,片刻轻声说道,“母皇春秋鼎盛,说这些,儿臣觉得很害怕。您要一直庇护儿臣,一直都要在啊。”别带着一群小妖精下去再气凤君了。
沈望舒都担心凤君再给这女帝气活了。
然而她的关切,却叫女帝心中更加温柔,她笑着看着舍不得自己的三皇女。
她对她的孺慕,叫女帝心里更加偏心。
如今二皇女还没怎么样呢,就在她的面前给三皇女上眼药,其心何其歹毒。
若她日后驾崩,三皇女自己是没能耐做皇帝了,大皇女为人恭敬心胸开阔,又素来疼爱三皇女,能够登基也就罢了。若二皇女登基,不提大皇女,只怕三皇女是肯定保不住命的。她默默地看着自己最宠爱,宠爱多年也真的有了真情的幼女,很久之后,轻声叹息了一声说道,“阿鸾赤诚,朕也舍不得你。”
沈望舒赤诚么?
她当然赤诚。
不过一方面是对女帝的赤诚,一方面……
这唱作俱佳的眼药,可比二皇女那等低劣的玩意儿强多了吧?
这个时候,当林贵君被厌弃的时候,当然从前的凤君就应该被提起来了。
沈望舒只不过是要提醒女帝,凤君留下的女儿,才是最应该被爱重的嫡女皇女。
真心爱慕她的凤君留下的纪念,总是不同的。
她又温柔地劝慰了女帝很久,孝顺地陪着女帝吃了饭,这才笑眯眯地捧着大把的珍宝出宫。
她并没有回自己的王府,而是打了一个哈欠就往京郊去了,到了京郊大营,就被在她下手捆了方玄家人之后越发对她亲近的女将的簇拥下大摇大摆地往方玄面前请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