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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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整座皇宫就被一片白茫茫给覆盖了。

太上皇坐在金銮殿上,慢慢的,用无比沉重地语气宣布,感染了天花的皇帝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关,驾崩了。作为大行皇帝留在这个世界上仅存的子嗣,年仅九岁的六皇子得到了太上皇的支持,成为继任新君。追封新君的生母、已故的蒋贵妃为慈安太后,尊大行皇帝的皇后为慈仁太后。

从今天起,太上皇摄政,而少帝则在一旁听政。

同时鉴于如今京师十室九空,朝中大臣也十不存三,提拔户部侍郎祁谦为参知政事,兼领户部,提拔吏部侍郎梁鉴为参知政事,兼领吏部,提拔原沪州府知府、御前侍诏贾琦为参知政事。

太上皇的心腹张德全吐出一连串的任命,前面的祁谦和梁鉴也就罢了,大家都知道,大行皇帝之所以会感染天花,就是因为有人在勤政殿里面藏了新鲜的、带着鲜血的人痘痘痂,导致大行皇帝、沂王、沪王及内阁四位参知政事、六位尚书和枢密院四位都先后中招。如今太上皇会提拔户部侍郎和礼部侍郎,真的一点都不奇怪。

毕竟,内阁不可能空着不是?

可贾琦成为参知政事就稀奇了,不是说这位的功劳不够,这位的功劳完全够,只是这位实在是太年轻了,他今年才十六!

十六岁的参知政事!

十六岁的宰相!

太上皇这是不怕贾琦不成为权臣吗?

金銮殿上,所有的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贾琦的身上,贾琦不得不出列推辞:“陛下,臣实在是年轻,恐难当此任。”

太上皇一面咳嗽一面道:“贾爱卿,你就莫要推辞了,你的功绩,绰绰有余。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如今这山西陕西河北诸省,还有多少百姓?相信爱卿比朕清楚。朕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说到最后一句,太上皇的语气里面还带上了几丝不容拒绝。

贾琦沉默了一下,跪下来,磕了一个头,没有跟太上皇顶着干。

太上皇又安排了一系列人事调动,就带着孙子回去了。

大魏开始为大行皇帝发丧。

这些东西,原本是太上皇为自己准备的,可到头来,却用在了大行皇帝的身上,世事变化莫测,叫人不胜唏嘘。

更让太上皇难过的是,他的陵寝早就已经修好了,就等着他这个老头子躺进去了,可大行皇帝的陵墓还没有修好,就已经迎来了它的主人。

扶着儿子的棺椁,太上皇老泪纵横。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一个儿子了,

如今也离他而去。

回想起当初,这些儿子们年纪还小的时候,在自己面前笑闹成一团,而现在,这些不孝子们都先他一步而去,太上皇哪里不伤心的?

可现在伤心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不会活回来,而他这个黄土都埋到了脖子上的糟老头子,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如果他现在倒下了,那么这天下说不得就要易主了。

想到接下来的危机,太上皇浑身一凛,脸上再也没有了悲怆的神色。

太上皇对着少帝招招手,道:“来,孩子,跟你父皇道个别,我们要走了。”

按照祖制,少帝应该在大行皇帝的梓宫里呆上三天,算是全了孝道,回去之后只要以天代月,守个二十七天就完了。

所以,看见太上皇对自己招手,说他们要回去了,少帝非常惊讶。

太上皇道:“傻孩子,孝道在你的心里,只要你在内心孝顺你父皇,你父皇必定不会怪你的。再者,如今大魏风雨飘摇,你父皇六个儿子,最后只有你还在这里。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这天下怕是又要动荡不安了。”见少帝还在迟疑,太上皇不得不道:“傻孩子,皇祖父还能骗你不成?走吧。”

少帝听说,这才伸手抓住了太上皇的手,却还不时地回头张望。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大量官位的空缺还是给朝廷运作带来了很大的影响。而比起这些不足之前四分之一的官员,更严重的却是黄河以北的人口的削减。

太上皇摄政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如今黄河北岸还有多少人口。

黄河和华北,自古以来就是华夏的心脏,在这片土地上,集中了大魏近四成的人口。可是这一次,黄河以北和华北平原上几乎已经见不到人了。

就拿天津为例,蒙古人和女直包围京师的时候,就抽出了一半的人手去攻打天津。忠顺王就是觉得这是个机会才选择领兵出击,结果,忠顺王自己被俘虏了不说,那五万禁军将士也跟着不是成了英魂就是成了俘虏,甚至还成了蒙古人的储备粮。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太上皇才将忠顺王从玉蝶上除名,而大行皇帝才不得不让人用床弩射杀了忠顺王,以致于太后当晚就把自己吊在了房梁上。

而天津,眼下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勤政殿既然被人藏过新鲜的人痘痘痂,太上皇当然不会继续在这个地方办公。太上皇把政务移到了福宁殿,他坐在上面的龙椅上,而少帝则坐在边上的太师椅上,看着祖父和这些大臣们是如何处理政务的。

“说,如今黄河以北的情况如何了。”

作为户部眼下最高负责人,祁谦立刻出列,道:“启禀陛下,蒙古人和女直采取的是坚壁清野,他们每经过一个地方,就会把他们看到的所有的人都杀光,就是靠着这样的手段,他们才得以无声无息地来到京畿。如果不是贾大人及时通知,只怕……”

太上皇立刻就转头问贾琦:“贾爱卿,你告诉朕,你是怎么发现的?”

贾琦只得跪禀:“回陛下的话,那些蒙古人盯上的是人,自然就会放松对树木和天上的飞鸟的警惕。臣在山西和陕西买了不少田地、庄子,原本,这些庄子是用来种植苜蓿、圈养兔子,以及纺纱之用,当蒙古人攻进其中的一个庄子的时候,就有人敲响了警钟,后面自然有人放倒消息树再放出传讯的鸽子。就是靠着这样的方法,在牺牲了三座庄子之后,臣的手下才把消息传出来。后面的庄子得到消息,自然也有了准备。”

“你牺牲了三座庄子?”

“是的,陛下。”

“一共死了多少人。”

贾琦道:“五万有余。其中,大部分是纺织女工。”

太上皇听说,心中立刻微微松了一口气。

原来大部分是女人。

“如今,山西、陕西、河北诸省损失了多少人口?具体的数目可出来了?”

几个大臣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祁谦道:“启禀陛下,您应该问的不是损失了多少人口,而是,而是还留下多少丁口。”

“怎么回事?”

杨太尉终于站了出来,道:“陛下,根据下面替蒙古人和女直收尸的将士们说,这一次,蒙古人的四个超级大部落都来了,还有那些大型、中型的部落,以及临时联合在一起的小部落。这些,从那些蒙古人身上的纹身,还有饰物都可以看出来。据说,这一次,蒙古人采取的就是谁砍了更多的人头,等攻入京师之后,谁就能够分配到更多的战利品。因此,沿途的村庄城镇都遭了毒手。……”

“朕现在只想知道,还有多少百姓活着!”

梁鉴跪禀道:“陛下,被全村灭口的村落不知凡几,被破城屠戮殆尽的城池也不是一座两座。如今,底层已经完全瘫痪,要想统计现存人口,难。”

太上皇只觉得头晕目眩,吓得张德全连忙上前:“陛下?”

太上皇挥手制止了张德全,这才侧过脸,对贾琦道:“贾爱卿,你在黄河以北的庄子还有多少百姓。”

贾琦答道:“回万岁,不下六百万。”

杨太尉非常惊讶:“贾知院,难道您的庄子就没有遭遇蒙古人吗?”

贾琦道:“太尉大人,不是下官的庄子没有遭遇蒙古人,相反,下官的庄子,一开始就是蒙古人的目标,因此,不少蒙古人都是直接冲下官的庄子去的。”

“那……”

“这是先祖传下来的法子,专门针对蒙古和女直这种轻骑兵的,用竹子扎成拒马,只要宽度够,只要竹尖够尖,就能够撕开马匹的肚子。尤其是蒙古人和女直的马匹的个子都不高,因此效果特别显著。另外,就是在草地上用竹子部下陷阱。”

“陷阱?”

“就是竹子的陷马坑和竹刀。马蹄一旦陷入这些陷马坑内,冲锋或者是奔驰中的马毫无疑问,就会折断腿,马背上的骑手若是运气不好,就被甩下来。如果这个时候,地上笔直地插着一根竹子,哪怕冒出地面只有一尺余长,只要够尖,一样可以撕开骑手的身体,或者是,扎入骑手的脖子。”

杨太尉忽然打了个冷战:“这是专门针对蒙古人和女直的轻骑兵的死亡陷阱。”

“是的。因为木料难得,我那些庄子上的百姓们也只用得起竹藤箱、篾片匣子,所以,那些庄子和庄子的附近,别的没有,竹林倒是成片的,也方便了下面设立陷阱。只要两百丈,就足够数万蒙古骑兵有来无回了。”

杨太尉摸着胡须连连点头:“原来如此。”

太上皇看着贾琦并没有说话。

他还知道,那些重伤的蒙古兵被贾琦的手下拿去养天花,等他们感染了天花之后,就有人从他们身上剥下带着鲜血的痘痂,然后由女人组成的敢死队带入蒙古人和女直的营地,最后天花爆发,这才解了京师之围。

可是,太上皇也知道,这些事情自己也只能放在肚子里。他如果说出来,贾琦绝对不会承认,因为那个时候,贾琦还在沪州府。贾琦完全可以推脱,说下面的庄子逼急无奈,又或者是那些女人们报仇心切,这才采取了这样极端的方式。

刚刚荣升为帝太傅的王琰王太傅就道:“只得庆幸的是,如今京师之围已解。相信只要从别的地方迁徙流民,用不了多久,华北和京畿就能够恢复繁荣了。”

贾琦道:“大人,恐怕很难。”

“嗯?”

贾琦道:“太傅大人,不是下官危言耸听,而是下官进京之前,沪州府曾经被甄应嘉包围。如果不是甄应嘉的手下忽然爆发了天花,下官恐怕根本无法进京。”

“大约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下官抵达京师前大约半个月的事儿。”

“那岂不是说,那个甄应嘉根本就没有进京勤王的意思?”

福宁殿中立刻窃窃私语声响成一片,连太上皇都眯起了眼睛。

太上皇确信,贾琦说的是真话。因为这件事情,他已经从密探的密报中知道了。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太上皇是震怒的,因为他知道,他曾经的心腹已经背叛了大魏、背叛了他这个老主子。

可是除了想把甄应嘉从地府里拖出来碎尸万段之外,太上皇还想收拾贾琦。

他知道,这是贾琦故意这么说的。

太上皇眯起了眼睛,道:“这么说来,江南也爆发天花了?”

贾琦低下了头:“恐怕不止江南。”

只要有人流动,天花就会伴随着流动的人口,袭击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座城市。

天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是无解的瘟疫,一旦被感染,就只能看着病人白白送死。

贾琦知道,驱逐蒙古和女直,这个目的他达到了;吓走西洋人、免于华夏落入西洋人的手中成为西洋人的殖民地,这个目的他也达到了。

但是,这个代价真的是太大了,代价大到了大魏差一点就不能承受的地步。

太上皇愤怒地抢过张德全手里的拂尘,猛地朝贾琦的砸了过来:“好么,现在你告诉我,大魏还有多少子民!你说!”

贾琦磕了一个头,道:“启禀陛下,别的地方,臣不知道,臣只知道,臣在黄河沿岸的几个庄子上的数百万百姓还安好。江南方面,微臣之妻林氏的陪嫁庄子上的人也都安好,以及沪州府……”

太上皇猛地站了出来,道:“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医治天花的法子?”

贾琦答道:“回陛下,不是医治天花的法子,而是预防天花的法子。这是旧年,臣岳父当年从一个异人手里得到的法子,只是那个异人疯疯癫癫的,岳父也不敢相信。岳父过世之后,拙荆翻阅岳父的旧物,无意中找到了这个法子。拙荆这才让下面开始试验。只是这种东西,臣不敢进上。”

“为什么?”

“臣害怕中途被人掉包,最后反而害了万岁的性命。”

“可你要是当初献上了这个法子,大行皇帝就不会死!!!”

太上皇怒不可遏。

“臣知罪。”

贾琦没有分辩,而是老老实实地跪着。

杨太尉连忙求情:“陛下,宫禁森严,一般情况下,天花的确不会进入宫闱。相反,如果这个法子被人利用,只怕反而会害了大行皇帝。贾知院的担忧不无道理,还请太上皇开恩。”

“还请太上皇开恩。”

福宁殿里,能跪下的臣子都跪了下来,帮贾琦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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