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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临近春节的缘故,县城国营小饭馆竟意外的热闹。
“借过借过。”北平端着一个大铝制餐盘从桌椅间狭窄的缝隙中穿过,来到角落,“点了一盘锅包肉和一盘炒土豆丝,四碗米饭。”
王娇不说话,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纪北平。
北平知道她脑袋里想什么,冷哼一声说:“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菜?还是怕我在菜里下毒。”
王娇还是不说话,望着他的目光里生出一丝怨恨。
北平坐下后先搓搓手,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嘴巴里,又夹了一块放到王娇碗里的米饭尖上,说:“放心吧,我不会毒死你。你这么瘦,除了骨头啥也没有,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卖到最穷的山沟里都没人要。”又叹口气,轻蔑地撇撇嘴,“也不知道李容川看上你什么了。”
“我肤白貌美。”王娇忽然说。
北平一愣,“什么?”
王娇平静地望着他,淡定地重复了一遍,“我肤白貌美。”
北平沉默一瞬,然后染着阳光的眉宇有了飞扬的姿态,他笑道:“王阿娇,你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从小到大,我见过自负的,但是没见过像你这么自负的。”笑容渐渐扩大,眼珠闪亮,点点头,阴阳怪气道:“嗯嗯,你貌美,可貌美了。”
“想损我就直说。”王娇不情不愿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锅包肉,咬一口,撇头看一眼旁边埋头吃饭的北平,“哎,吃肉啊,别光吃土豆丝。”
北平加一筷子土豆丝,带着些许不耐烦回一句:“你吃吧,我不爱吃那个。”
王娇心想你神经病啊,不爱吃点它干嘛?果然是少爷,花钱如流水,根本不过脑子。
吃两口菜,王娇像是想到什么,胳膊肘碰碰纪北平,“哎,我发现一个问题。”
北平皱眉,半根土豆丝还黏在唇角:“什么问题?”
王娇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发现你笑起来的时候挺好看的。”
“你,你有病啊!”北平脸突然红了,眼睛瞪着,但不敢跟王娇对视。
王娇迎着光线,看他看的很清楚,所有表情尽收眼底,她笑了笑,没有点破什么。夹了一块锅包肉放进他碗里:“爱信不信,反正我说的是真话。”
“嗯,因为这顿饭是我请的。”北平看着碗里那块肉,分析地头头是道。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说了。”
她真不是故意吹捧和讨好,是由衷觉得纪北平刚才笑起来,那眉宇轻扬的样子很是明朗俊秀。当然,那份桀骜仍在,只多了一分少年人应有的惬意。
连队里,大家都说纪北平家庭条件好,他爷爷如何如何厉害,他爸爸如何如何厉害,他妈妈又是什么样的巾帼英雄。似乎生在这样的家庭万事无忧,然而在王娇眼中,纪北平恰恰万事忧愁,他总是皱着眉头,像一位阴郁的诗人,他也不太合群,除了张强,他似乎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地走在田埂麦苗间。
如果拿野兽比喻男人,容川就是一呼百应的狮王,而北平是一头形单影只又体弱多病的荒野独狼。
“看着我干嘛?你不饿么?”见王娇总盯着自己,像盯贼似的,北平脸就发烫
王娇指指面前的锅包肉,“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了,就算你不爱吃,也帮忙吃点,现在粮食这么紧张,咱们是兵团战士,要给广大群众做好榜样,绝不能带头浪费。”
北平皱着眉头,忽而又一乐,有些无奈地说:“王阿娇,你可真够贫的。”
吃过饭,北平还有一些东西要买,王娇礼貌地问:“用我陪你一起吗?”
他努努嘴,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板着脸说:“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能丢了不成。”
王娇点头:“行吧,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归队时间,最后一班回村的车是下午四点。现在天黑的早,若太晚回去,你一个人注意点安全。”
他又露出烦躁的表情,哄苍蝇似的挥挥手,“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见她走出两步,又叫她,“王阿娇!”
她回头,午后的阳光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圈。
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问:“今天的饭好吃吗?”
“好吃呀。”
他双手插兜,像是得到极大满足那样,歪着脑袋看着她说:“行了,你走吧。”
终于到了回家的日子。
一大早团部就派来大卡车,知青们扛着大包小包冲上去,车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着回家后要做的事。
“终于可以吃到我妈做的饺子了。”
“哎,三年没见我爹,不知道现在都长啥样了。还有我弟弟,估计比我高了。”
“回北京后,我要先去护国寺喝豆汁,来他五碗!”
“还要吃驴打滚。”
“对!还有豌豆黄。”
人群中,王娇悄悄拽一下容川的衣服袖子,小声问:“豌豆黄是啥?”
“是一种小吃。用豌豆加白糖和桂花做的。原先属于民间小吃,后来慈禧爱吃,就传到了宫里。”
“好吃吗?”
“当然好吃,你想那个西太后嘴巴多叼,她都爱吃,味道能差的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这边,容川悄悄拉住王娇的手,“豌豆黄特别好吃,不过供应时节应该是农历的三月初三,就是初春时,一直供应到春末,咱们春节回去,不知道护国寺那边有没有的卖。”
原来不一定能吃上,王娇有点小失望。
从鸡西回北京,中途需要在沈阳转站一次。出发时还好,大家都有座位。等到了沈阳,这个大型中转站,车厢里就已经坐的满满当当。到处都是人,容川拉着王娇上车后才发现车厢里已经没了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