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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柳永《蝶恋花》
芷楠跟方圃在zs公园的一块草坪上坐了下来。
芷楠说已经好多年没有接触点地气了。
方圃说我何尝不是,心都悬在空中了,别说脚了。
芷楠说这次约我出来有什么大事?
方圃低着头想了想,说大事倒也没有,只是心里一直很堵得慌,可是自从前几天得知老社长走掉了,我的心里就豁然开朗了。
芷楠不解地看着他,心里在想你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但是她只是看着他,嘴上什么也没有说。
方圃说这些年来,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过去的记忆,我常常回忆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时代,在那些日子里发生的点点滴滴高兴的事,伤心的事情。别看离家那么多年,可是心里却一直没有忘记老家的样子,没有忘记见过的人,发生过的事情。哪怕是梦里也不会错过。
芷楠说你的心思太重了,都被过去的一切压住了,心一直伸张不开,让别人看了也有压力。
方圃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芷楠说这样下去,自己活得也不开心。
方圃说是啊,我一直想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可是根本就办不到。有的时候,我怀疑我的命运就是这样的,就是上辈子不知道是欠谁的,所以这一辈子活得这样不开心。
芷楠听到这里,笑了,说我以为只有我们女人会相信命运呢,没有想到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也有这样的心思?
方圃说男人跟女人还不是一样?只不过,男人的心事不轻易外露罢了。其实,男人有的时候比起女人来更加脆弱。
芷楠说也是,絮絮叨叨的总是女人,小鸡肚肠的也是女人,看来,这些不好的词语也都是在说男人的,以前一直以为是我们女人的专属名词呢。
方圃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芷楠说那你现在呢?想开了。
方圃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说,想开了,要是再不想开的话,那就得步老社长的后尘了。
一提到老社长,芷楠的眼圈有点红了。她默默地说老社长真的是太傻了。
方圃听到了说不是他太傻了,是他太执著了,佛家讲贪嗔痴慢是影响人修行的大敌,人应该抛弃,人应该慢慢地学会放下,这样一来,对于自己,对于别人都是一种解脱,这个世界上放不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芷楠说你呢?真的能够放得下吗?方圃说想放下自然而然地也就放下了,不想放下的话,放下多少次还得拾起来,就看自己的修行了。
芷楠一听有点愕然了,她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想出家当和尚去?
方圃的脸色出奇地平静,他说当和尚又怎么样呢?人,还不是好好的一个人。只是我那么多的兄弟们可怎么让我能够安心?不像二十年前自己孤身一人闯天下,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芷楠说刚才本来是跟你开个玩笑的,你还真当真了?
方圃说我还真有那个心。
芷楠的心开始慢慢地往下沉,她有点伤感地说你真的忍心放下现有的一切?
方圃淡淡地一笑,说放下什么都不重要,放下信仰才是最不忍心的事情,我在过去的所有日子里,昏天黑地地工作,赚钱,忙得像个陀螺一样。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想的就是如何忘掉过去,忘掉你。我一遍一遍地写着爱字,为的是有一天能够遇见你,让我们重新回到过去。
可是,一旦见到你,我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们都变了,我才发现执著于过去的一切对于我来讲是多么地幼稚可笑,一个人的等待是痛苦,两个人的等待才是幸福。
所以我学会了放下,放下你——放下我们曾经所有的一切,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只是我们两个成了爱情跑道上的两条平行线。
没有见到你以前,我抱着很大的希望,见到你以后,我尝到了失望的滋味。我为自己画地为牢这么多年,今天我终于有勇气跟你吐露我的心声,我自己也解脱了。
我很羡慕那些出家人,托钵行乞,无牵无挂,但是,现在的我还是有点放不下,至少是现在放不下。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离开了,或许是奔向山林,细听流水吟咏;或许会长眠地下,开始我的第二个人生的轮回,对于这一切,我充满了期待,没有丝毫的恐惧。我有太多的爱做依托,相信我的后半生不会凄凉。
芷楠说你今天没有发烧吧,怎么说了这么多不着边际的话?你变得实在是太陌生了。现在大家各方面的压力都很大,适当地禅修一下,超脱一下是可以的,但是要真正地走火入魔的话,那就没有多大的必要了,毕竟,现实需要的是实干,而不是说教。
方圃笑了笑说,我没有变,只是你变了。天堂有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地狱之门,解救出那些已经死亡的人们,让他们免受地狱的折磨,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说过的话吗?
芷楠的心里一阵翻腾。她点了点头,说怎么不记得?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就是梦见你的那一次。
方圃说能够说说嘛?上次你没有跟我细说。
芷楠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你半夜来到我的床前,把我拉起就往外走,最后你自己却纵身一跳,成就了一串天堂的钥匙。
方圃听完,默默地点了点头,说小时候的梦也该醒一醒了,看来你跟我一样,也不曾忘却过去的一切,其实,成就天堂的那把钥匙的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像老社长这样的人。
芷楠有点伤感地说怎么能够忘却呢?只是,现实有很多的事情牵绊着,不容许人有太多的胡思乱想罢了,老社长可以成就天堂的钥匙,我们也一样能够。
方圃说我其实是个很自私很自私的人,有的时候,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芷楠说不止是你,大家都在变。人从一落生,就在开始变化,慢慢长大,慢慢衰老,慢慢抖落以前的善良和纯真,慢慢给自己披上一件迷人的虚假的外衣,死之将近,又慢慢现出原形,可是除了一具干瘪的尸体,似乎找不到什么值得让人留恋的地方。生死真的是个谜,刚出生时候的那个水润光泽的婴儿哪里去了?我一生都在寻觅那个曾经的自己,可是,我发现她已经慢慢地死去了,活着的或许是另外的一个自己,我有时候这样想。
方圃说你想得可是真不少。
芷楠说想来想去,我手里握着的只是一小把的现实——自私而喧嚣的现实。
方圃说我何尝不是,那一年我从老家出来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要回去。
芷楠说所以你玩起了失踪,让我们大家都找不到你。
方圃沉思了一下,说也不全是,我那个时候想的就是一定要混出个样子来,否则的话怎么又脸面回家呢?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的。就是为了这一句空洞的豪言,赔上了我大好的青春,甚至是我一辈子的幸福。说着,他略带伤感地看了芷楠一眼。
芷楠说在那些日子里你到底做了哪些事情?能够跟我说说吗?方
圃笑了笑说,有什么好说的呢?有好事,也有坏事,为别人排忧解难,也为别人添尽麻烦,大善大恶都谈不上,也就是在每一个适当的时刻,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芷楠说人生何尝不是这样?有大善者,那是圣人,不是凡人俗人;有大恶者,那也不是凡人俗人,更多的是跟我们一样的大众:忙忙碌碌之中有那么一丝渴望和追求,慢慢地等着希望的出现,慢慢地承受着失望的煎熬,慢慢地走向人生的终点,有遗憾,因为还有没有做完的事情;没有希望,因为自己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方圃默默地点了点头。
公园里的人慢慢地多了起来,大手牵着小手,笑着,走着。偶尔妈妈跟孩子摆个姿势,拿着相机或者手机的爸爸咔嚓一声记录下人生的美好瞬间,那一刻就定格在了咔嚓的刹那。
芷楠说公司的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方圃说进行得还可以,我打算跟君堂先进行部分合作,等到两方磨合好了再进行下一步。
芷楠说这样也好。
方圃说你有没有打算跟他一起做呢?
芷楠摇了摇头说没有考虑过。
方圃说我希望退出的时候你能够照管一下我的公司。
芷楠很吃惊地看着他,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方圃说我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人都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何况换一下工作这种小事情呢?
芷楠说除了跟文字打交道,我还真想不出我能够干什么?
方圃说能够把文字做好的人大概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做好,这是思路的问题,不是能力与否的问题,谁的思维清晰,谁的思维与众不同,谁就是赢家,你有那个本事。
芷楠呵呵一笑,说我有什么本事我自己很清楚,不过隔行如隔山,商场上自有商场的规则,我驾驭不了,也不想驾驭。
方圃看了看芷楠,眼睛又转移到了别处,说你还是那么清高,你不想跟钱打交道,你只想活在你的文字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