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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战事,这个将军反正很清闲,只是在郡主府的地位就差了很多。
好在,白承光不在意这个,每天可以看看孩子们,还可以双手劳作一下,就跟很久很久以前的农夫生活差不多,他慢慢儿的,心灵安宁下来了。
袁县令接任了京城府尹一职,重新回来,又是一番面貌和心理状态,从前的一些执拗,或者说是书生意气淡化了不少。
袁刚子又成了三个孩子们的好朋友,每天不在一起玩一会儿就受不了似的,他的手指头有些粗,但是,一点儿都不妨碍弹拨吉它,秃噜了皮儿也浑不在意。
郡主府的吉他乐队经常在黄昏搞活动,闲暇下来的年轻人抱着琴席地而坐,袁刚子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时刻。
他学东西学的很慢,吉它弹得手上茧子掉了一层又一层,都没有弄懂到底什么音调什么音符位于哪一根的位置。
但是,他能独立的把《催眠曲》弹奏出来,一个音符都不会落下,到了后来,乐队里的其它歌曲他也能跟得上,尽管还是不知道什么调子跟什么琴弦……
日子,流水一般,缓缓流走的除了日子,还有,生命。
马老夫人寿终正寝,是在白将军府发的丧,守孝的人不多,事实上白将军府原本的下人早就遣散了,只有服侍马家的几个旧仆人穿戴着麻衣白帽,白承光和马寻欢跪在马王爷身后,停棺的屋子里面是王妃和仆妇的哭声,哀哀的,低低的,透着那么一股子压抑……
似乎,这种压抑是始终存在的。狭小又逼仄的将军府,从来就比不上昔日繁华似锦的王爷府,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退伍军士,也不再在身边转来转去。
触目所及,到处都是哀愁……
这哀愁,压在白承光的肩膀上太久了。以至于他始终无法轻松的呼吸。
怎么轻松的了呢?马寻欢总是四下里不满意,马王爷总是发脾气,马王妃总是流泪说“儿啊,娘亲对不起你……”。
前来吊唁的人不算多,马王爷几次征战功劳不小,到最后晚节不保。弄出一大堆腌臜事儿,朝中争议的很多,亲自前来的就少。
白承光冒名顶替的将军名分,还被关在大理寺恁的久,自己本身也不擅长在官场中厮混。其实连一个实打实的铁关系都没有,奔着他的面子来的,只有小阿文和郡主府的管事。
“大哥,你也别太难过了……”,小阿文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哥非要把这么一大家子人背在肩上,欠他们的吗?
“我——没事儿,孩子们都好吧?”白承光面色灰败,已经在这段时日里衰老了很多倍,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是个弃儿,到现在都是。
王爷和王妃,对待马寻欢始终跟对待白承光是很不一样的,他自己觉得出来。
那种纯粹的亲情,就像自己对待三个孩子一样,无论马寻欢怎样的惫懒,歪在床上不起来,嫌饭菜不对口不肯吃,这么大的汉子啥活儿都不干,当爹娘的。总是那样心甘情愿的去宠着,去依着。
而白承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无所忌惮的毫无私心的被人宠爱过。
就算是把马王爷马王妃接到自己家里奉养,那也不会得到那般纯粹的亲情了。
“如果他们能够独立生活,那我也可以撒手不管,但是现在,家产被没收了,母亲又是盲的,弟弟身体残了,父亲老了……”。
他一个人在哪里摆事实讲道理,小阿文摇着头自去了,这个大哥没救了,只要不祸害到嫂子和孩子们,就随便他煎熬吧!
仆人的哭声还在继续,办丧事就指望着他们造点声势了,马寻欢跪一会儿都觉得难以忍受,马王爷老的不肯干嚎,马王妃喜欢流眼泪,却不擅长哭唱。
白承光弯身在后院的花丛中坐下,他不怪马寻欢哭不出来,自己也是的,当老夫人终于喘够了最后一口气,他竟然有了骤然解脱的感觉。
现在,傻汉子决心想办法多挣些钱,给这三个“亲人”积蓄些财富,然后,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他闭上了眼睛陷入遐想,随便阿圆怎么拾掇自己吧,只要能陪着她陪着三个孩子,那就是一个最幸福的未来……
“爹,我受够了!干什么非要在这个破地方窝着生活?吃的是下人的食物,穿的是破衣烂衫,凭什么这么过啊?”
一个气狠狠的声音传过来,伴随着一脚踢开的一堆花土。
是他的那个骄横惫懒的弟弟——马寻欢。
“叫你忍着点,怎么又犯糊涂了?”这个训斥的声音也训斥的很有爱,白承光从来没有享受到过。
“咱是手里还有点钱,你胡吃海喝一辈子都够用,可是地位呢?你没有当过平头百姓,你不知道那样活着有多窝憋,我留下再多的钱给你也保不住,欢儿,你听爹的,就霸着将军府住着,那小子心眼实诚,看着我们没钱才不往外撵的,等哪天又打了仗,那小子不还得领兵出门?到时候不就是你的天下了?多住上些日子,都知道你是将军的弟弟,以后甭管是那小子战死也好,戍守边关也好,谁还好意思给你难堪?就连小皇帝,也不会轻易为难与你!”
白承光只觉得遍体凉透,每一个汗毛孔里面都堵了一块寒冰。
“可是爹,咱偷偷的拿些钱出来花用不好吗?背着那个没用的笨小子,你看看他那点捞钱的本事,跟着他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马寻欢的声音里面都是毫不掩饰的鄙视,对于打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娃儿,现在的生活确实算不上舒适,可是,这已经是眼前的这个笨汉子所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两行热泪,扑簌簌滚了下来。白承光身子颤抖,张张口,说不出一句话来。
“欢儿,再忍忍,对那小子再客气点儿。咱家那笔钱埋得深,只有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那小子没本事罩住你的时候,才能拿出来取用。既然那个死女人不肯往外交孩子,你以后可以在外面收养一个性子好的做嗣子,爹老了,就盼着你以后的日子顺顺当当舒舒坦坦的……”
那么慈爱那么无私的父亲,为儿子把后路都铺垫好了。即使被拿来所用的铺垫,就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白承光的脑袋晕晕的,从地上爬起来慢慢的走,脚步不要那么踉跄好不好,白承光。你要挺住,走直一点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