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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叫起”,关卓凡向慈安禀告京津铁路经已竣工,慈安脸上一片茫然,她基本上没有意识到这个消息的重大意义,“标志性”、“里程碑”神马的,更加是谈不上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慈安对新生事物的感觉相对比较迟钝的缘故,换了其他的事情,大约也差不多——她目下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皇帝的“天花之喜”上。
自小皇帝的“天花之喜”确诊以来,每一次军机“叫起”,慈安都是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看折子,固然犹坠五里雾中,不知其所云,关卓凡为她讲解折子的那些话,也是进不到耳朵里边儿去的,关卓凡之外的大军机,即便跪在地上,按规矩不抬头仰视,也能感觉到,母后皇太后坐立难安,神思不属。
很快,每一次“军机叫起”,对“上头”和“下头”,都成为一种尴尬和折磨了。
这个情形,慈安自己是比谁都清楚的,几天下来,别人还没有怎么样,她自个儿先忍不住了。
“唉,我目下这个样子……”慈安叹了口气,“实在是叫没有法子!皇帝‘见喜’,我不能不把精神头儿,放多些在他身上——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我儿子,这个,你们大约是能够谅解的。”
“是,是!”关卓凡说道,“圣躬系天下四海之重,全靠母后皇太后慈怀曲体,悉心教养。”
慈安愣了一会儿,大约想明白“慈怀曲体”是什么意思了,才说道:“可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耽误了国事!太医说了,一十八天过去,只是闯过了最难的关隘。之后,依然要仔细调养,不可疏忽大意,前前后后,总要三个月左右的光景,才能够彻彻底底的恢复过来,不留下什么首尾。”
说到这儿。又叹了口气,“一十八天过了,我大部分的精神头儿,大约还是得放在照料皇帝上面,这接下来,可还有好几十天呢。如果我总是这个样子,必定会耽误正经事儿,咱们,总要想个妥当些的法子出来才好。”
“这……”
大军机们都觉得为难,不论俺们想出什么法子来,都等于间接承认母后皇太后于“垂帘”一事,“力不能任”——慈安的情形。虽说事出有因,不无可谅之处,但这个话头,实在太敏感了。不适合由臣子来“妄议”的。
再者说了,皇帝——太后的活儿,难道还有人可以代劳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没人说话。
打破沉默的,是慈安自己。
“我想这么着好不好?”慈安说道,“关卓凡——”
“臣在。”
“这段日子,你就辛苦辛苦。代我批折子好了——嗯,就三个月吧,等皇上的‘天花之喜’过了。咱们再换回来。”
慈安说的轻描淡写,军机大臣们听在耳中。却如滚雷惊天,都是大大一震。
这叫“恭代缮折”,正常情况下,只有在皇帝病重、无力亲握朱笔之时,才不得不行的一种权宜之计,由皇帝于病榻口授,亲信大臣在折子上“恭录”,其实质,依旧是皇帝在“宸衷独断”、“亲裁大政”,亲信大臣不过充当了一个书记员的角色。
而且,这个“恭代”,亲信大臣不过是拿几个有限的“成语”,如“览”、“阅”、“知道了”、“该部知道”、“该部议奏”、“交部”、“依议”,以朱笔恭缮于折子之上,原则上,并不允许添加其他的议论、指示,因此,并无大权旁落之虞。
可是,慈安叫关卓凡“批折子”,第一,“口授”是绝对不会有的了——她若能“口授”,就不需要关卓凡来“批折子”了;第二,也不可能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内,每次总是只批复一两个字、三四个字的“成语”,那样的话,许多事儿,根本就办不明白。
如此一来,一切进退陟黜,就是直接出于关卓凡本人之意旨,关卓凡所行的,几乎就是真正的皇帝的权力,或者说——摄政。
这么做,已经不存在什么“大权旁落”的问题了,慈安向关卓凡移交的,就是“大权”;问题应该是:三个月之后,这个“大权”,还回得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