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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事情,让她在用人驭下的心得上,又进一层。对待臣下,看来不仅要恩威并重,而且“天意难测”四个字,也是要紧的。他们猜不到自己的心思。心中自然而然便会生出敬畏之意,若是什么事儿都让他们料得透透的,则不免会小瞧了自己这位深宫女主。
那天到钟粹宫去跟慈安太后商量之前,她早已把该说什么话,想得清清楚楚。自己的生气,必须有来由,而这个来由,当然不能拿自己那一份私情来说事儿。
“姐姐,这个关卓凡,可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
“哦?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慈安惊讶地说。“是不是还是上回说的那个。嫌他花钱有点多了?”
“花钱再多。到底也还有个度,再说他是立过大功的人,在银钱上面优容他一点,也没什么。”慈禧摇着头。面带担忧地说,“姐姐,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养了一个野女人?”
野女人三个字,不大好听,慈安微微皱眉,摇了摇头,面上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在慈安看来,关卓凡没有成亲。在外面养个女人,也只不过是风流韵事,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神色为慈禧看在眼里,不免心生警惕,知道非得晓以利害不可。不然若是打不动这个老实的姐姐,会让关卓凡这小子轻轻逃过。
“这个女人,原来是长毛陈玉成的侍妾!”
“啊?”慈安被吓了一跳,“他才打了几年仗,怎么把这个毛病给学来了?长毛的女人,有什么好了?万万不成!”
慈安说的这个毛病,指的是原来军队里的一种风气,不论是绿营,还是湘军淮军,打败了长毛,则统兵将领会把长毛营中有姿色的女人,收归己有。这当然是不对的事,不过朝廷往往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有追究的时候。
“又能有什么好了?还不是妖邪狐媚那一类。”慈禧刻薄地说。她心想,到底把慈安给打动了。
岂知慈安所想的,跟她又不太一样。
“人心隔肚皮。长毛的女人,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个心思,他怎么就敢放在自己的身边?这也太吓人了,别给弄出什么事儿来,”慈安断然道,“明天就派侍卫过去,把她赶走,走得远远的!“
把吕氏赶得远远的,固所愿也,不过慈禧今天来,不单是为了这个。而且,“赶得远远的”,也不能由侍卫出面,必须得“他”自行动手,不然,真就破脸了。
因此听了慈安的话,她有些啼笑皆非,想一想,不得不把杀手锏使出来了。
“这个女人,叫胜保睡过大半年!”慈禧压低了声音说道。
一个睡字,在宫里就算村话了。慈安先是脸一红,接着忽然醒悟过来,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那……那不成他婶娘了么?”
“可不是!”这才是慈禧想要的效果,趁机说道,“说他年少轻狂,这也狂得没有边儿了。姐姐,我看呐,得好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知道厉害才成。”
“给他一个什么样的教训呢?”慈安迟疑着问道。
“明发圣旨,去他的差使!”
“那不像话,”慈安吃了一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是家务,这样的丑事儿怎么好拿出去说?没的让人笑话。”
慈安的说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在旗人来说,原本对程朱理学所极力维护的伦常一事,并不见得如何重视,别说像吕氏这样远得八竿子打不着的“婶娘”,就是真正的皇族近亲之间,自努尔哈赤以降,娶婶子娶嫂子娶侄媳娶后妈的事儿,多的是。就算是汉人的王朝,宫闺秽闻亦是不绝于史,所谓“臭汉、脏唐、宋埋汰、明邋遢”,不是白说的。
这些事,只能捂着,怎么好拿到台面上来说?
然而慈安这样的态度,让慈禧大失所望,不能不说重话了。
“姐姐,他是皇帝的师傅,”慈禧放低声音,用极郑重的口吻说,“这个毛病不改,要是将来把皇帝带坏了,那都是你今天护着他的错儿!”
把小皇帝搬出来,百试百灵。慈安是皇帝的嫡母,一听这话,遽然心惊,深恨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条。先皇咸丰,便是在女人身上淘坏了自己身子,不然绝不能在盛年便中道崩殂,若是他这个儿子将来真的“深肖朕躬”,那可怎么得了?
于是,慈禧就凭这一句话,底定大局,两个人再商议了片刻,便有了一致的看法,关卓凡那个帝师的名分,非得先拿下来不可,加上“暂且”两个字,算是以观后效。
这件事说定了,让慈禧的目的完全达到,在心里面先自舒了一口气。慈安太后的心境却还在这件事上头,她用秀气的手指头在案子上的镂花桌布上慢慢划着,思索了好一会,这才把心里所想的话说出来。
“我琢磨着,也还不尽是年少轻狂的事儿。”慈安沉吟着说道,“他二十六了,也该有个人管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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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再来一章三千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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