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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孩子,三娘的面色柔和起来,她低头看了身前高隆的肚腹,手轻轻的搭在肚子上,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虽然儿子女儿我都喜欢,这些日子越发觉得是个小子,闹得我夜里睡不好,有些日子都没囫囵睡一夜了。”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仔细看去,三娘眼底果然有淡淡的黛色。
“竟没有什么法子么?”安然心直口快的道。
三娘不由翘起了唇角,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傻乎乎的。”
安然红了脸,她这两世都还没有生养过,自然不知道——
“无妨,说明孩子健健康康的,过了这些日子就好了。”三娘见安然面露窘色,忙笑道:“我看你的绣活愈发的精细了,比先前进益不少。”
听了三娘的话,安然立刻挺直了腰板,面上带了些得意之色,口中还犹自道:“一般一般,三姐谬赞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三娘笑着摇了摇头,道:“虽然进步了不少,我看还要多加练习才是。”
“哦。”安然乖乖点头。
一时三娘要她留下用午饭,安然说还有事。
“你是想回家一趟罢?”三娘猜了出来,她略一思索,也没有强留安然,“你回去看看也好,毕竟你在其中也出力不少。”
不多时云诜带着念哥儿回来,安然便趁机告辞,三娘向云诜解释说安然要去南安侯府,便不留她用饭了。
安然带着念哥儿从毅郡王府出来,到了南安侯府时已经晌午了。
今日过来的事,她只是命人送野味时,跟赵氏透了个信儿。原本她到达的时候就尴尬,不想让一家子都等她用饭,倒像是她要摆谱一样。等她带着念哥儿过来时,在赵氏院中用午饭也就罢了。
谁知才下车,只见太夫人身边的苏妈妈和赵氏身边的南妈妈都在门前候着她。
“九姑奶奶回来了。”苏妈妈笑容满面,恭敬的道:“太夫人、夫人和诸位姑娘都等着您用饭呢。”
果然还是惊动了这些人。安然在心里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面上还要笑盈盈的点头还礼,牵着念哥儿往太夫人的荣安堂走。
还未到太夫人正房的廊庑下,七娘和十娘便迎了出来,六娘竟然也在其中。六娘、七娘毕竟年纪比安然大些,不好太多施展殷勤,十娘比安然年纪小,撒娇凑近乎自然容易些。
“九姐可来了,祖母和母亲都念叨着你呢!”十娘面庞上天真和活泼之色令人讨厌不起来,她又低下头跟念哥儿打招呼。“念哥儿,还记得十姨吗?”
安然笑着应付了十娘,又面带微笑的向六娘和七娘问好。
六娘倒还罢了,安然帮了她,她自然心里头是感激的。而七娘这一回则是变化颇大,往常见了安然,碍于长辈跟前,自然要装模作样一番。而今日,七娘眼中的那点子不屑和不服气,消失的干干净净。
“十妹说的是,祖母和母亲特意吩咐厨房做了扬州菜。”七娘顿了顿,这一番话说出来她可是鼓足了勇气。“我们尝着都还好,九妹试一试合不合口味。”
七娘竟然能说出讨好她的话来!这转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安然不由微微侧目,心中诧异。
姐妹四人一团和气的往里头走,六娘姐妹三人更是众星拱月的簇拥着安然和念哥儿。
荣安堂。
“祖母、母亲。”安然进了门后,先是牵着念哥儿盈盈的行礼,又让念哥儿问好。
太夫人忙一叠声的让安然起身,又把安然叫到了自己身边坐着,让人去厨房看一看菜好了没有。赵氏看向安然的眼神中闪烁着一抹歉然,她没防备在太夫人面前说漏了嘴,才弄得这样兴师动众。
安然只得浅浅的笑了一笑。
“昨日厨房做了九妹送来的野味,祖母和母亲都多用了一碗粥呢。”七娘溜须拍马的事虽然不够熟练,不过她却抓紧一切机会表现。“别的倒还罢了,难得的是九妹的孝心。”
先比之下,十娘便更加自然些。“正是呢,原本九姐就比咱们更贴心些。”
六娘倒是退了一射之地,坦然自若的看着两个妹妹施展,只在一旁附和着笑一笑。
“十娘说的是,九娘素来都是懂事的。”赵氏与有荣焉。
太夫人看向安然的目光愈发的慈爱,让安然觉得不太舒服。
好在很快上了菜,也算是解救了安然。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好习惯,用过了这顿饭后,安然怕耽误得太久,干脆直接了当的说要找六娘。
“不如去六姐房中一叙?”安然微微一笑,却是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谁爱觉得她攀了高枝翻脸不认人就这么想罢!
在南安侯府,即便谁的心中再不高兴,也没人敢折了安然的颜面,故此太夫人和七娘等人都没多说什么,只是依言让安然跟六娘一同回了院子。
听闻念哥儿过来了,钰哥儿从先生处回来,便兴冲冲的拉着念哥儿去自己房中玩。
到了六娘房中,两人屏退了丫鬟。安然才想着坐下说话,只见六娘双膝一软,就要给安然跪下。
“九妹妹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安然吓了一跳,忙扶住了六娘。“六姐快不必如此。都是祖母和父亲疼爱六姐,这才操持了六姐的和离之事——”
六娘苦笑着摇了摇头。“此时只有你我二人,九妹不必自谦。若不是你出面,祖母和父亲怎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行事会如此顺利?”
安然没有说话。
六娘到底还是有些慧根的,虽是被迷了心窍、糊涂了一阵子,导致了她跟陈谦亲事的悲剧,而如今她清醒过来。她心里很清楚,真正帮了自己的是安然。在南安侯府中,九娘说话还是很有力度的。
虽说六娘对安然为什么帮自己心中还是有疑惑,可她心里是极为感激安然的。
无论安然出于什么目的,如果不是心存善念,安然都可以坐视不理,不管自己的死活。即便她在陈家被折磨,名声不好听的至多只是南安侯府罢了。与安然有和干系?而南安侯府对安然又有多重要呢?曾经太夫人和赵氏能为了三娘,险些毁了九娘的一生,太夫人又攥着安沐和安汐不肯放手,还不是为了牵制安然?
当然,这些都不是安然最终能不理会南安侯府的理由。
每每想到此,六娘心头还是有一闪而过的嫉妒。
最重要的是,九娘能嫁给平远侯,所依靠的并不是南安侯府。换言之,并不是南安侯府姑娘这个身份、并不是南安侯府和平远侯府那虚无缥缈的婚约才促成这这桩亲事。
毕竟平远侯在安然声名狼藉之时求旨赐婚,当时谣言甚喧尘上,安然的名声甚至不如寻常的良家女。
平远侯真正喜欢、看重的仅仅是安然本身罢了。
是以安然嫁过去之后,南安侯府反而要看安然的脸色。
“既是六姐回来了——”安然顿了顿,轻声道:“昨日种种昨日死,忘了那些,六姐还有一辈子要过。”
六娘目露感激之色,用力的点了点头。
“先前我做过对不起妹妹的事,我……”六娘涨红了脸,还是坚持道:“我向妹妹赔罪了!我知道那些事无可挽回,是我鬼迷心窍……”
安然摆了摆手,她又不是为了六娘感激她才这么做的,到底她不忍心看六娘在陈家香消玉损。
“九妹,我有件事要提醒你。”六娘忽然压低了声音,在安然耳边道:“陈谦是真的对你心存邪念,我也不知道为何,他对你执念如此之深。”
听她提到陈谦,安然顿时脸色微变。
“九妹,我不是有意冒犯。”见安然面色不好,六娘怕惹她生气,忙急急的解释道:“你别生气。实在是我这些日子来发现,许蕙娘的侧脸,有些像你!且陈谦醉酒之后,也数次唤着你的名字。”
如今若是陈谦破罐破摔,引得平远侯的怀疑,恐怕对九娘不利。
六娘急切的看着安然,此时她的关心倒是真心实意。只有安然平远侯夫人的地位稳固,她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陈谦那个人简直是疯狗一般!”六娘怕安然只见过陈谦几面,而陈谦又素来花言巧语的,安然可能对他的恶劣认识不足。“你相信姐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若是构陷什么证据送到平远侯处,拼着命把你拉下水——”
哪个男人不在乎这些?而且都不需要真凭实据,只需要引起平远侯的怀疑就足够了!
安然看着六娘,心里头总算有些安慰。六娘勉强算是迷途知返,不枉自己操心一回。她温和的道:“多谢六姐惦记,我心中自有打算。”
六娘胡乱点了点头,不知道安然到底想到了哪一步,又怕说多了引起安然不快。
殊不知安然比她更了解陈谦,知道他的狠毒不择手段。可正是有上一世的记忆,安然更加的困惑。明明当初是陈谦冷落她、嫌弃她,任凭她被丁氏磋磨而坐视不理,看她在内宅枯萎凋零……
难不成只是得不到的才是他最所爱的?他爱的不过是自己的执念罢!
安然垂了眼眸,在心里冷冷一笑。
“时候不早了,我得带着念哥儿回去了。”安然再抬起头时,面上已经带了浅浅的笑容,她安慰了六娘一句:“六姐在家好好休养,来日方长。”
六娘感激的送走了安然。
两人才出门,迎面便撞上了七娘。不知七娘是从何处而来,鼻尖冻得有些发红。
安然暗自一哂,总不能是为了偷听她和六娘的谈话罢!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在看到七娘对她殷殷的笑容时,安然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这一次安然没猜错。
丽姨娘教导七娘说,六娘归家这件事,少不了安然从中帮忙。讨好安然绝对是百利无一害,她原本还不相信的,在院中一处隐蔽的角落,正是六娘房中的窗户下,她偷听了一会儿。
六娘亲口所说,九娘没有否认……七娘的心中猛地跳了一下。
安九娘,那个曾经被她们看不起的人,已经成了她们要仰视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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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半日简直过得心累。
安然带着念哥儿坐在回来的马车上,心里有些烦躁。六娘的提醒并非没有道理,陈谦若是狗急跳墙……
“母亲,您哪里不舒服吗?”原本在一旁安安静静摆弄钰哥儿送他的小铜剑,看到安然脸色不大好看,念哥儿忙小心翼翼的蹭到了安然的身边,仰着小脸,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她。
听到念哥儿的声音,安然回过神来,忙轻笑道:“母亲没有不舒服,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念哥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路上,念哥儿没有弄小铜剑,而是时不时的觑一眼安然的脸色。
安然心中一暖,主动问起了他手中小铜剑的来历,耐心的听他讲今日跟钰哥儿一起玩的趣事。
晌午念哥儿没有休息,快到侯府时,他已经小鸡啄米似的靠在安然怀中点头,后来干脆睡着了。
马车在侯府门前稳稳的停了下来,安然正犹豫着是叫醒念哥儿还是找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好生抱着念哥儿下去,不吵醒他。
忽然车前的帘子微微晃动,映出了一张俊朗的面容来。
陆明修给安然使了个眼色,安然来不及多想,便把念哥儿交到了陆明修手上。那双矫健有力的手臂很稳,在他怀中念哥儿仍旧没有醒,只是嘟嘟囔囔了几句,睡得沉沉的。
翠屏和青梅扶着安然下了车。
安然担心念哥儿着凉,又给陆明修怀中的他加了个毯子。
两人护着念哥儿穿过回廊,生怕他着凉。陆明修和安然把他放到了房间中,让桃枝和桃叶好生照看着,看他睡得安稳,这才从房间中退出来。
“侯爷今日怎的回来这样早?”安然略略诧异。
在京郊时,陆明修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理,第二日还要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回去。怎的回了京中,倒清闲起来?
陆明修握住安然为了给念哥儿挡风,而被冻得有些通红的手指。“楚侯爷那儿有消息了,说是已经确定了藏宝的位置,我一早便让余舟过来,今日就从京中出发。此时宜早不宜迟,方才五名羽林卫已经跟着他出发了,我送了一送。”
怪不得。安然点了点头。
“如果余大哥他们真的就是徐家的人,纵然有万贯家财,也有些可怜。”安然喃喃的道。
妻子等待的丈夫、孩子们期盼的父亲,早在八年前就死在了扬州,甚至余思礼都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
陆明修腾出一只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安然的后背。“往事不可追,如果是真的,总得为他们讨回公道。虽然迟了些,却不能缺席。”
一旦真相回到京中,余母和思礼还不知道要怎么伤心……还有余舟,最是坚毅可靠的一个人,恐怕也会大受打击罢!安然在心中胡思乱想着,没注意到陆明修暗了暗的眼神。
如果余舟真的是徐家少主,如果他还没有把九娘娶进门——就冲着余舟对九娘如今隐忍的喜欢,他或许不会轻易的放弃!尽管余舟素来不卑不亢,有自己的尊严和骄傲,可他连心迹都不敢向安然表露,未尝不是两人之间堪称云泥的身份。
他给不了她最好的,那么就彻头彻尾不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思,不让她烦恼,不去打扰。
这就是他给她的全部能给的温柔和爱。
陆明修看了出来,余母看了出来。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哪里能掩饰得那样妥当?在她转身之时,在她看不到的暗处,在她靠在别人怀中笑时——那份心思便无可遁形。
陆明修抱紧了怀中的人。
“侯爷?”安然疑惑的唤了陆明修一声,只当是这些日子繁杂事情太多,陆明修心中乱。她安然静静的靠在陆明修怀里,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陆明修才放开了安然。
“今日过去,一切都还顺利么?”陆侯爷又恢复成往日沉稳可靠、波澜不惊的模样。
安然便也直起了身子,点头道:“都还好,三姐那儿没说什么,六姐也是千恩万谢的。当然主要是该谢侯爷您,否则我可是办不成的。谁不知道我是仗着侯爷的势,狐假虎威呢!”
陆明修弯了弯唇角,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挺拔秀气的鼻梁。
“夫人过谦了。”他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分外悦耳。“不过我看夫人竟不太像狐狸,倒更像是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