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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九月,树叶扑扑落下,宇文英提了行囊,同宇文姿说一声:“阿姿,你若是去德国,姑姑在那边接你。”
宇文英舍不下德国的恋人,当日的恋人就消失在德国,她还是想去他们一同住过的房子里等他,虽然没人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回来。
宇文姿擦了擦手,她做了早餐,“姑姑,我送你。”
侄女的心意是好的,可她的驾车技术,宇文英笑道:“好了,姑姑打车去,车子姑姑就留给你,你若是不喜欢了,就卖了,这些你都可以全权做主。”
开车去机场不是一米两米的事情,即使宇文姿有心,宇文英也是不放心的。“阿姿,若是你想找份工作,姑姑可以托朋友替你介绍,如果你暂时不想工作,那你要开心一点。婚姻虽然是个归宿,但也不是人生的终点,你要快乐,好吗?”
宇文英只提着一个小型箱子,她抱了抱侄女,推开门走了。
人去楼也空,偌大的老宅子又回到一个人,宇文姿在门前洒扫,十月的银杏叶金黄金黄铺满一地,她想了一想,自己也该有个新的生活了。
结婚几年,宇文姿也没什么朋友,过去她是个家庭主妇,朋友们约她喝茶聊天,她不是没有时间就是要绕着自己的小家庭转悠,等她自己闲了下来,突然发现朋友们都已经许久不联系了。
宇文姿叹一口气,坐在沙发上,看楼上一眼,那位易先生许久没来了,他不来,那一场月下之欢就成了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易凤寻很忙,他忙着借钱,钱财偏偏又最是难借,他真是忙得很,忙到不知时日匆匆,等他坐下来歇口气,方发现,深秋了。
他想起他睡过的那个女人,其实他也睡过很多女人,他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了,是不是能过去讨一餐饭吃,顺便看看她。
房东太太的侄女,其实说准确了,那位女子才是他的房东。
房子是已经去世的宇文正先生的产业,因为女儿宇文姿已经出嫁,他去世之后,国外的妹妹才回来祭奠他,顺便替他打理产业。
也就是说,宇文姿是个已婚妇女。
想到这一茬,易凤寻有些头疼,已婚的女人最难缠,给点钱打发了,显得大家关系不正当,若是不给个说法,那女人也不知会不会极端起来,非要自己负责。
司机将车子停在路口,易凤寻开门下车,梧桐树蔽日,夜间的灯光都被树叶所挡,易凤寻推开门,院子里清凉,风一吹,又落下几片叶子来。
宇文姿不在家,楼上楼下灯都是关着的,屋里没人。
易凤寻看了厨房一眼,他以为那里会有个身影,还会问他一句:“易先生,你吃饭了吗?”
没有,他没吃饭,他是专程空着肚子来的。
司机在外头等着,易凤寻挥手,“去潮皇。”
潮皇是当地一家颇负盛名的酒店,那里的海鲜做得好,鱼翅煮的尤其好,易凤寻不怎么爱吃鱼翅,但他与那里相熟。人在饥饿或者困顿的时候,总会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尽管那些食物有时候并不太对自己的胃口。
汤君年替宇文姿拉开椅子,“宇文小姐,请坐。”
餐厅极尽小资情调之能事,顶上是幽暗的玻璃吊灯,外头看起来就似鹅肝牛排的法式餐厅,餐牌拉开一看,全是刺身鱼翅蛇汤,宇文姿只低头扫一眼,便道:“龙虾好吗?”
倒是汤君年讶异,这样的师奶,还晓得开台就以龙虾做菜,他点头,“就龙虾,喝什么酒?”
宇文姿抬头,“红葡萄?”
汤君年点头,服务生收了餐牌下去了。
宇文姿穿着丝质的衬衫,下头是五粒扣高腰长裤,脚上穿着一对裸色漆皮尖头鞋,见汤君年看着她,宇文姿笑了笑,又不说话了。
上头水晶壁灯摇曳相撞,宇文姿双手交叠在沙发边上,汤君年只能看见她一个侧脸,一时间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忧郁。
“宇文小姐,有什么心事吗,若是财产纠纷,在下或许能为你排忧解难。”
一个刚刚离婚的女人,汤君年以离婚为话题切入点。
宇文姿转过头来,她低头一笑,“汤律师帮宋小姐索要财产,难怪黄先生会以为汤律师强行离间他们夫妻感情。”
汤君年笑了,“黄树人跟你说的?”
在见了汤君年之后,宇文姿一度以为他就是黄先生口中的奸夫,结果那天大家都在场,宋雨浓和汤君年完全不似有私情的样子。
“黄树人脑子有病。”半晌,汤君年嘴里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和雨浓都是福利院长大的,我家里情况不好,从我懂事起,我就住在了福利院,雨浓是个弃婴,她从小就住在福利院,我还知道爸妈是谁,她完全没有家人。”
汤君年喝了杯水,“这柠檬水酸得很,我最讨厌酸味儿。但有时候没得选择,就像在这里吃饭,人家让你喝柠檬水,你就不好意思说我要喝糖水。”
宇文姿抿着嘴巴,她不知汤君年是讨厌黄树人的酸气,还是真的讨厌这柠檬酸味。
“黄树人是个有钱人,雨浓没上大学,她在餐厅做迎宾,黄树人一眼就瞧上她了,她就跟了他。”汤君年喉咙有些发苦,“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就是个穷大学生,连个像样的礼物都买不起,我就跟雨浓说,如果她没得到爱情,那一定要攒着钱。”
江上摩天轮又亮了,宇文姿指着那美丽圆轮,“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嗤嗤”,汤君年发笑,“黄树人对雨浓还是不错的,他娶了她,给她名分,让她做名正言顺的黄太太,连着我,他也是照顾有加。我做律师也是黄树人资助的,我毕业那年,他还要给我一份工作,说聘请我去黄氏,专门做个法律顾问。”
“我心里清楚,那哪里是我能去的地方,黄氏坐拥富贵身家,那里的律师不是博士就是海龟,哪里能轮得到我,我当时就说,我不去。”
汤君年笑一笑,嘴角有些苦意,“雨浓因为这事还和黄树人吵了一架,说他看不起我,怠慢了我。黄树人后来同我说,我要是改主意了,随时跟他说。”
灯火一晃,照得汤君年的脸半暗半明,“我讨厌黄树人,我讨厌他大方,他花钱大方,做人大方,他还很客气,样样都拿得出手,雨浓嫁给他,他偏还要来福泽我。我是谁呢,我不过是雨浓在福利院认识的又一个穷苦孩子罢了,他凭什么这样关照我!”
“我就避开他们,我不想让雨浓觉得我没出息,不止出身上差人一筹,我还没出息接受他们的施舍。”汤君年一手捂着心口,“穷人也是要尊严的,我越是避开他们,雨浓越以为黄树人欺负我了,便和他吵架。”
汤君年吞下一口水,“时间久了,黄树人就以为我挑拨离间破坏他们的婚姻。”
宇文姿朝服务员招手,“你们这水太酸,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柠檬的,给我来杯糖水。”服务员显然头次遇见这种要求,经验不足,当下就道:“抱歉,我们餐厅没有糖水。”
宇文姿将水往桌上一顿,玻璃高脚杯和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响声,经理听见响动,过来询问发生何事,宇文姿道:“你家的服务员逼着客人喝酸水,这水酸得要死,你喝一杯我看看!我说要杯糖水,他说没有,难道餐厅连包糖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