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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休憩地将成为他们对文明世界的最后印象。他们要转而南下,进入更古老的时代。
前方不会再有楼宇、银行、邮局、电报、电灯、浴缸、抽水马桶,一切现代工业的痕迹都将消失无踪。
下午一点,李法警招呼大家上车。车队选了河边一段平缓的堤岸,小心翼翼地下坡,缓缓驶过逊河冰面。
过河仍沿逊河前进,十分钟后便遇到急流河。急流河发源于小兴安岭,河水自南向北汇入逊河。
车队沿急流河逆势而上!
河岸边有一条打鹿人开辟的土路,夏天常显出崎岖湿滑、未经休整的模样。但现在是冬天,路面被一层坚实的冰雪覆盖,反为坦途。
车队驶过逊河县最新设立的垦殖点,大岗乡。晋静好奇地揭开车帘子,却被眼前的美景吸引。
但见两岸群山起伏,处处悬崖峭壁、奇峰怪石,原始森林遮天蔽日,蜿蜒冻结的急流河如同一条白龙隐没其中。
晋桐见她眉毛上都结了白霜还不肯放下帘子,硬把她的头扳回来,“别看啦,以后有的是机会,保你看到厌。”
赶在天黑之前,车队到达了打鹿人的据点,新鹿。
政府鼓励游猎民族定居,但又看不上人口不到两万的打鹿族,不肯拨款帮他们盖房子。太祖皇帝曾偶然发现这件事,拨了二万元皇室经费建起四个贸易点,新鹿是其中之一。
所谓贸易点,不过是些木刻楞、马圈,方便商队停驻。贸易点建成,打鹿人便渐渐习惯了用肉食、皮毛、药草换取汉人的粮食、盐铁、枪械。
随着贸易常态化,新鹿有一百多户猎人下山定居,学会种地打粮,形成村落。
车队停下,众人纷纷下车,跺着脚,让冻麻的双腿恢复知觉。
村外有哨塔,一见人来便吹响桦皮哨。
“呼啦”一下,寨子里冲出几十只狗,列队欢迎一般挡住去路,发出阵阵狂吠。
方队长有点慌。他勉强镇定,走到马前大喊:“我们是帝京来的!阿什库在吗?”
哨塔上的健壮汉子利落地援梯而下,喝退了狗群。
他迎上来,热络道:“是方队长吧,我就是阿什库。哎呀,可等你们好几天了!”
方队长一愣,没想到这头戴狍头帽,身穿狍皮长袍的打鹿人竟是地道的山西口音。
阿什库爽朗地大笑,“我是跟一个山西老兵学的汉话,他还帮我起了汉名咧!”
方队长这才记起眼前的猎人是一名帝国退伍军人。
九年前中英南洋开战,老毛子不安分,想趁机收复失地。不少打鹿人响应皇帝号召加入军队,报效国家,在边境线上奉献自己的热血与生命。
多亏帝国军人的英勇反击,俄国人没敢开战,缩了回去。阿什库就是一名当年的战斗英雄。五年前他主动退役,回到家乡成为一名掌管乡村治安的亭长。而方队长押送的犯人,就是要交给阿什库看管。
不过,法警们在离开前必须把犯人送到真正的“看管地”。
两人确认了文书手续,安排流放者暂时住进贸易场。马车夫们趁机做起了买卖,大冬天来一趟不容易,可不能空手而归。
场中有一间长长的木刻楞房,内部隔成十几个小间,是专为商人准备的宿舍,这几天没有别的商队来,倒是正好。
每间小木刻楞都有一个土炕,能住四人。小间有外屋,内有烧炕的炉口。对打鹿人来说,这样的住房条件相当不错了。
村里只剩下妇女幼儿和很少几名男人,打鹿人没有“猫冬”的概念,即便对下山定居的村民来说,冬季也是狩猎季。
阿什库带着几个巡警忙里忙外,安排客人住下,又给方队长他们准备了一场篝火晚宴。犯人不能参加宴会,但打鹿人也按客人的待遇给他们送来晚餐。
因为有完善的围墙,房间够多,法警就宽松些,允许他们自己挑房间。晋氏兄妹独占了一间木刻楞,这让晋静十分高兴。
坐在火热的炕头,吃着打鹿人特有的狍肉干炖菜和灌血清(野兽血清灌进肠衣里加盐和野韭菜),兄妹俩十分惬意。
饭后,晋静又一次问起“看管地”到底在哪儿。
晋桐想了想,“判决书上只说‘交逊河县新鹿乡看管’,具体位置要方队长跟那个阿什库商定。听李法警说,我们该是去附近的强制开拓团。”
“什么是强制开拓?”晋静问。
“强制开拓,”晋桐故意轻描淡写,“就是去别人不愿去的穷山恶水开荒啊。”
他说的轻松,心里却沉重无比。
“流放十年!这可怎么熬。”
“难道要带着妹妹当逃犯吗?帝国拥有组织严密的警察机构,不会有好结果的!”
“明明拥有超越世界一百年的见识,竟要在山沟里消磨掉最美好的青春?”
“历史已经面目全非,明白大势又如何?百无一用是书生,二十世纪的主题是战争与革命!”
“或许大齐不会有革命,毕竟已经立宪。但两院选举沦为贵族游戏,争取PU选权的大潮必将到来。”
“一战几年后爆发,提前也说不定。中国也抢了不少土地、市场,国际矛盾更尖锐。当今皇帝不似太祖老谋深算,行事略显操切,他会怎么应对……”
“唉,想这些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如何利用大势,”晋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久久沉默,“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天,不就已经想好了吗?”
文字是思想的承载,而思想是人类最强大的力量。不论在哪个宇宙时空,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好途径都是传播思想!
即便被流放,即便身在荒野,这双手难道不能拿起纸笔,写出震撼人心的文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