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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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细瘦的背影慢慢向前挪动着,四旁里的灯红酒绿仿佛完全沾染不到她,她渐行渐远,像要融化在这夜色里,一步一步地被四野的黑暗吞噬。

这一刻他有种冲动,他想冲出去拉住她,把她从黑夜里扯回来,把她从黑暗中分离。

她从对面走回来了。她似乎看到了他的车。她停下来,在他车的不远处。

她好像一直在盯着他的车看着,安静,沉默,怔怔地,一动不动。

他终于忍不住,“腾”地站了起来,走出店外去。

※※※※※※

关晓对尹嘉华自嘲而惨淡地笑着:“原来真的是这样,这店真的是你开的,嘉华!”

尹嘉华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轻松样子,“看你开了,生意还不错,觉得很有搞头,就也开一个试试。”

然后不再有人说话,两个人默默地相对而立。尹嘉华觉得自己总得做点什么,这样干干地站下去,真会让人锐气渐失变得软弱。

他抬脚迈步,做出一副准备驾车离开的样子。手刚搭在车门上,却听到关晓在叫他。

“嘉华,”她声音轻轻地,近乎飘渺,他不由自主停住动作,回头看她,“不带我去你店里坐坐吗?”

她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他不禁有一刹的错愕,转瞬便又叫自己恢复如常。

他看到她对自己微微地笑着,笑容那么清浅,仿佛谁稍微大声说句话就会把它惊碎一样。她嘴角那两个若隐若现的小涡,像在发抖一样。

他于是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摆手做了个“那就请吧”的姿势。

关晓以为他心底是不耐烦的,不然不会连句话也懒得说。胸口有些涩涩的痛,她努力让自己把微笑维持在脸上,和他一起走进他那富丽堂皇的海鲜酒店里。

他们就坐在尹嘉华之前坐的那个位子。服务生过来询问喝些什么,尹嘉华换了杯热茶,关晓要了杯白水。

水端上来,关晓握住水杯,低着头默默地喝。尹嘉华坐在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她的睫毛还是那么长那么密,往下看时,轻轻地颤着,总好像有无限心事,令人怜惜。看着看着,他感到胸口一阵阵发闷。

喝去小半杯水后,她终于松开了杯子,把目光调向窗外,轻轻地开了口。

“嘉华,你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看我不好过吧。”她的声音轻得几近虚无。

尹嘉华冷笑一声。

“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还是把我看得太轻闲?”

关晓依然看着窗外,眼神无焦却坚持地望着什么。隔了半晌,她终于把目光收回来,望着他,轻轻地笑。

“嘉华,何必这样步步逼人。”还是那样清浅的笑容,小心翼翼地,仿佛带着恳求。

尹嘉华又是一声冷笑。

“你,凭什么来跟我讨价还价呢?”

他看到她清浅的笑容一点点碎掉。不知怎么,他心口不由又是一阵闷闷的窒,可脸上神色却愈加凛冽起来。

关晓再也维系不出笑容,尽管她努力上扬嘴角,它们却完全不听使唤,最后只化作一阵抽动的颤。

“嘉华,告诉我,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尹嘉华本向后靠着椅背,听她这样问,他便趋身向前,对着她眯起了眼,嘲弄又邪气地笑着:“怎么?挨不下去了?你可以去求你老公帮忙啊,他以前不是很有钱吗?”他看到她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眼睛显得愈发的大,望着他时那股楚楚可怜的媚令他怒气勃发,可他又不知究竟在气什么。

“我和他……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子,他没什么钱的!”她的声音又弱又抖,如果他与她只是陌生人,他会对眼前的她怜惜得一塌糊涂。

然而他只是冷笑:“哦,那你们是什么样子呢?整夜地叫,也太激烈了些,都吵醒了我店里的守夜师父!”

他看到她的面孔更加苍白,眼底浮现出窘痛与无法置信的神色,仿佛不信刚刚那些话是由他说出的,就像他无法相信当年那封信是由她亲笔写给他的一样。

他有了一丝快感。

“既然他现在不怎么有钱了,你不能求他帮你什么,或者,”他顿一顿,声音愈加邪气,“你可以干脆求我试试看,以前他养你,现在换成我养你也是一样的!”他说完戏谑地笑。

然而下一秒,他感到脸上猛地一片湿。

是关晓泼了他一脸水。

他霍地站起来探过身掐住她下巴,愤怒地瞪着她。她被他掐得不由自主抬高了头,她眼底有泪,却倔强不流,抿紧的嘴唇轻轻颤着,毫不闪躲地回视他。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他一下就想到了从前。以前她不开心时,也是这样含着泪,倔强地不肯哭,自己扛着所有不开心,默默地睡一觉,等到第二天太阳一升起来,她就会将它们通通收起,对他绽出最令人放心那种笑。

她总以为他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快乐,而他总为了能让她快乐些而不表现出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想着从前的点点滴滴,他的心忽然就软了。他松开了她,缓缓地坐了回去。

她还是那样抬高着下巴的样子,就像他的手还在掐着她一样,直直地看他。一眼过后,再没说什么,起身就走。自始至终,哪怕泪水越汪越多,她也不肯让它们落出来。

他望着她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累得不行,像和谁拼尽全力大打了一架一样,筋疲力尽。

他摊靠在椅背上。有服务生战战兢兢等在一旁,手里拿着毛巾,一副不知道该不该给他的样子。

他摆摆手,用自己随身的手帕擦干了脸。

透过窗子,他看到那女人在弓着身子开她自己店的门锁。她开了半天也没弄好,中间还弯腰三次去地上捡钥匙。

她细瘦的背影一抖一抖地,又像要融在这夜色里了。

他胸口堵得厉害,跟服务生要了杯最烈的酒,一饮而下。

他究竟该怎么办?不再去恨她吗?他也想,可他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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