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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的恢复和功力的提升,让容胤的障眼法和隐身术比平时厉害出好几倍,更何况这次还用上血咒,所以想要瞒过秦绮雪,自是再轻易不过。
由始至终,苏北就没有离开过石室,他一直静静地靠墙昏睡着,而等他从无边无际的梦魇中醒过来时,外面天色已经逐渐暗下。
他慢慢地睁开眼睛,一时间,那些被遗忘的曾经随着他人的醒来,也从记忆的缝隙里渗了出来,点点滴滴震撼得令他几近窒息。
千年相守,一世相陪,曾经的种种记忆,让他知道原来容胤于他而言,从来都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
与此同时,容胤最后的那番话也一并闯入他脑海里。容胤说:小北,我已经找到让你和儿子活下来的办法,但前提是我必须死,以我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打开虚空,我们只能利用年君迟,趁着年君迟打开虚空之际,我会带你进入虚空,届时我会和年君迟同归于尽,而你或许会跌落其他时空,或许会穿越时光,无论那一种你的命劫都会破除…所以等醒来后,你要做的就是坚强得赶回凰蔓寨,并且立即让容云带你从暗道进入冥巫山的结界内,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找到你。
年君迟会什么时候开启虚空,容胤自然不可能猜到,所以两人必须尽快再次碰面,将他的三魂七魄封印住,让他提前‘死’掉,但这种‘死’和正常死亡不一样,这种‘死’能让他永远停留在魂魄被封印那日,却又只局限于他这世的百年身,百年内若不唤醒他,他就是一具尸体,直到百年魂飞魄散,若是唤醒他,他的命劫便会再续,可是如果避开他从出生到百年之间,命劫就会自动无效,容胤抓住的正是这点。
容胤说,这计划是他唯一能活下来的生机,当然如果年君迟放弃复仇,那他们只能听天由命,黄泉路上做对鬼夫夫。
容胤说横竖都得死,不如死的有价值点,可潜意识里,他还是会认为是容胤以死换来自己的生机,仅仅是这样一想,铺天盖地的悲伤便朝着胸口袭来,明明还在跳动的心脏,此刻却只感觉到被撕裂的痛。
这感觉,就像是要死了。
死,就代表着什么都会没有了。
死,就代表着什么都不可能了。
死?
可笑,他和容胤都只有一世为人的机会,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死去。
从表面上看容胤的死似乎已成必然,只有容胤的死才能破面前的死局,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在这世上或许还有一人能救他们,那人便是容胤的生父莲迦。
兜兜绕绕一圈,一切终究绕回了原点。
莲迦,深沉如你,是否早料到会有今日!
哎……
重重叹口气,苏北扶着墙站冷静的站起来,一步一晃的走出石室,来到石室门口,他顿步抬眸左右张望,终于在某处石壁上找到容胤留下的记号,然后便沿着石壁上记号前行。
没过多久,他来到封印年君迟的石室,看着满地狼藉,以及放在四个角落的长明灯也只剩一盏,心蓦地一紧,连忙四下仔细查看,在确认不是打斗,只是单纯性破坏后轻舒口气。就在他正欲转身离去时,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一道寒芒,那寒芒来自一块黑色碎石,若不凑近看根本不能发现上面插着东西,他上前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竟然是根黑得发亮的长钉,大约七寸长,大小和普通铁钉没什么区别,看似虽然没什么区别,但他总觉得这长钉古怪得紧。
就在这时,长钉和手腕上的魂骨铃产生共鸣,同时发出淡淡的光芒,转瞬即逝。
脑中闪过容胤提起封印年君迟所用之物是什么七寸钉,再加上刚才和魂骨铃的变化,苏北不由将两者联想到一起,顿时躬身在满地黑碎石里寻找起来。
在确认捡完后,他数了数,一共十二根,取下空荡荡的包,用纸巾层层叠叠包好放进了包里,这些可都是莲迦的宝贝,说不定到最后还能派上用场。
介于手机电量只剩下半格,加上一天没有进食,在收拾起长钉后,苏北并没再做逗留,继续开始寻找容胤的记号,只是渐渐地,石壁上记号相隔越来越远,有时候他甚至走岔路,又不得返回来总新走过。
这番折腾下来,等他跌跌撞撞走出墓室,已经是圆圆明月当空挂。
夜间的寒风迎面扑来,他止不住打了个寒颤,摸出手机看看时间,竟然发现手机奇迹般的有了信号,难道之前这片区之所以没信号,是因为封着年君迟?如今年君迟离开,一切便恢复正常,连那种令人不舒服的阴森之气都不复存在。
没心思去思考那么多,不管三七二十一,快速拨通刘大鹏电话。
轰隆……
突然,天边一记响雷落下击中阴山,宛如愤怒的神明在向凡人降下警告,警告那些妄想主宰自己命运的凡人,与天斗是自寻死路,与命运抗衡是自不量力。
苏北被震得浑身颤抖,双手反射地捂了下耳,下刻,只听不停有什么垮塌的声音从洞中传来,他骤然回首,却见本就隐秘的洞口赫然被巨石堵住。
“喂!喂…苏北,是你吗?”
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苏北连忙回过神,将手机放在耳边,声音嘶哑的开口:“是我,你和段雪青没事吧?你们现在在哪?”
“我们在山洞,雪青…他好像快不行了。”
“什么!你们在哪?”苏北惊愕的瞪大眼,昨天他不是引开了大部分亡魂吗,以段雪青的能力不该如此啊。
手机那头刘大鹏着急道:“我们在昨天上山不远处的山洞内。这一天一夜你去了那?我寻遍整座山都没找到你,我去村里询问,村里人说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来说今晚过后你还不出现,我就去报警,谢天谢地你终于出现了。”
“出了点意外,你守好雪青,我马上过去找你们。”苏北匆匆挂掉电话,尽管眼前景物开始天旋地转,尽管走上两三步就会摔一跤,他还是拼着最后一点体力朝会合地点走去。
一步,一步,他双手扶着肚子艰难的走着,不知过去多久,模糊的视线终于看到那个山洞,和站在山洞口不停来回踱步的刘大鹏。
看到刘大鹏,苦苦支撑的身体再坚持不住倒在了雪地里,用尽力气唤了一声:“哥…”
山洞口,刘大鹏身形一震,似有所感的朝这边看来,等看清倒在雪地里的苏北,迅速的奔了过来。
惊慌失措抱起浑身冰凉的苏北,刘大鹏边往山洞走,边焦急叫道:“小北,小北!”
苏北无力靠在刘大鹏肩头,虚弱地说道:“不要担心…我没事,就是好饿…”或许该用俗到爆的形容,是快要饿死了。
刘大鹏闻言湿了眼眶,脚下步伐加快:“再忍下,马上就有东西吃。”
苏北眼皮睁了下:“嗯。”
回到山洞内,刘大鹏将苏北轻轻放在干草上,找出军大衣紧紧包住苏北,翻出一盒牛奶喂着苏北喝下,又撕开一包面包喂苏北一点点吃。
而整个过程,苏北目光都落在躺在火堆旁的人身上,吃了点东西下肚,恢复了点力气,他问道:“你们遇到什么事?”
提起这个,刘大鹏顿了顿,神色痛苦道:“昨天雪青带你离开后,我见你们迟迟没回来,就自己朝那个山洞走去,可等我走到山洞时,山洞里竟然空无一人,我就想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便原路返还,但回到原地,还是没有等到你们,我就下山进了村,村里的人态度很冷漠很古怪,问他们什么都说不知道,最后还赶我离开,我没有办法只有再回去等。后半夜时,我听到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当即跑过去看,竟然是雪青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打斗,当时雪青已经满身染红,那人也好不到哪去…我本想上前帮忙,雪青却让我快去找你,说你有危险…我按照他说的方向跑去,但是到那里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满地杂乱的脚印…等我再返回去时,雪青就是这个样子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身下的白雪被他流出的鲜血染红,红得那么艳丽…一天过去,他仍然昏迷不醒,气息时有时无…小北,我好想带他去医院,可他看起来那么脆弱,我不敢碰,我怕我一碰他就,他就……”说到最后,他再也说不去,双手掩面默默流起泪。
苏北叹了口气,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你现在去找些木棒做个木架,我们抬他下山进村。”
“…进村?”刘大鹏一愣,抬起了头。
“恩,必须尽快想办法回到江都市,雪青的伤势也拖不得。”段雪青是不老不死的降头师,已经不能算是正常的人类,医院里的那些救助办法自然行不通,所以他要带段雪青一起回凰蔓寨。
“但,容胤呢?我们还没有找到他啊。”
苏北垂下眼帘:“他早便离开了这里,你快去做吧,我想休息会,有什么问题晚点再问吧。”
刘大鹏看他明显不愿再谈的神情,那些冲到嗓子眼的话又无奈地吞回去:“好吧,你好好休息。”
等刘大鹏出去后,苏北慢慢爬到段雪青身旁坐好,看着段雪青和外面白雪一样的脸色,又是一叹:“雪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寂静的山洞内,只有火堆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雪青,鬼域的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你却因为他甘愿付出性命,你做得够多了,我想等他知道了的话,见你遍体鳞伤,一定会很难过。”苏北解下魂骨铃,放进段雪青手里,继续慢慢说道:“魂骨铃上的铃铛本是一支木簪上的吊坠,他一直用来挽发,后来被秦锦葵有意削断,你便捡了下来,取下上面的铃铛做成手链送给他,他十分喜爱,就将手链炼成魂骨铃,其实你不知道的他珍惜得只是你这份心意,他曾告诉我,你是他很重要的家人,当年之所以会出手救下你,是被你眼中那份清澈打动,那怕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你看着他的眼神。现在我物归原主,把它再次还给你,我希望能由你再次交到他手中。”
话音旋落,段雪青的手倏地握住魂骨铃,就好似握住他的全部般,他眉宇间痛苦的皱在一起,泪水顺着眼角一滴一滴的滑落,苍白的嘴唇无声的张合。
每一次的张合,都是一声呼唤,那呼唤是单一的一个字,也是萦绕他心头一生的人。
这幕,看得苏北喉咙里像堵住了似的,他只能强压下胃里的阵阵翻腾,颤声道:“所以请你一定要撑住,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带你去见他。”
初见段雪青,觉得他美好纯净得如初雪,让人不忍去触碰,再见又觉得他就似三月里的春风拂面,温润的让人想亲近,可眼下那个温润的人,命在旦夕。
“对了,容胤…是莲迦的儿子,其实他叫莲胤,他心里一面怨着莲迦的狠绝,一面又仰慕着莲迦的强大,只是再强大的人也有倒下的时刻,在莲迦倒下的时候,他就暗暗做好决定等一千多年后入世,最可爱的是他拉不下面子,还没事故意爬来问我的意见,似乎很苦恼,很不愿意…”
陷入回忆中的人缓缓说着,睡在干草上聆听的人也配合地静静听着,从不出声打断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等刘大鹏再回到山洞,苏北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段雪青身边睡过去,而段雪青那张本来毫无生气的面孔,竟恢复了几分气色。
“做好了?”听到动静,苏北睁开眼。
“嗯,好了。”他在木架上用藤蔓做了根背带,苏北身体虚弱,自然不可能真让苏北来抬,所以他决定让段雪青睡在木架上,他拖着木架走。
苏北坐起来揉了把脸:“走吧,你先抱雪青出去,我来收拾东西。”
一个多小时后,三人来到村里,苏北按照容胤所说径直找到施乐家,因为术法的解除,村里所有人对最近发生的事都没有半点印象,并且十分抵触外来人,就在刘大鹏以为苏北也会遇到和他一样局面事,没想到施家表现得很热心不说,还帮他们找人找车连夜送他们回了镇上。
回镇的拖拉机上,刘大鹏问道:“你是怎么和他们说的,为什么他们突然愿意帮我们?”
“就说我是容胤的朋友。”从施乐死后,容胤每个月都会按时寄钱给施家,代替施乐照顾家中老人和上学中的弟弟妹妹,这么多年来从没断过,施家人自然会感念容胤的恩情,正因为如此,如果容胤知道施乐曾做的那些事,纵然明白不是施乐本人的意愿,容胤心里必定也会不好受,更何况施乐已经魂飞魄散。
“小北,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苏北叹了口气,说出心里的安排:“打算就是去找容胤,但我走后,我爸就拜托你了,我爸就是你爸,以后你要好好孝顺咱爸。”
刘大鹏打断他:“当然,不用你说,我也会把叔当自己的亲爸来孝顺,可我始终不是他亲儿子,我想叔还是更希望看到你和容胤陪在身边。”
苏北嘴里苦涩:“我知道,可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是生是死我都不知道。”
刘大鹏急了:“所以你这是在交代遗言吗?容胤究竟在做什么,他就放任你带着小家伙这样胡来?”
苏北安抚的拍拍他,尽量笑着说:“不是胡来,我们只是拼上最后一拼,哥,很多事我和你解释不清楚,反正我相信你…还有雪青我会带走,你就回山头村等着吧,如果我们没有回来,来年你就在恶人坟旁边给我、容胤、雪青随便修两个土包包吧,记得我和容胤要葬在一个。”
刘大鹏脸色变得难看:“别和我说这些,你去我就去那,别想扔我回山头村,反正你们都能狠心不管叔,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咱们三兄弟要死就死一起,来世继续做兄弟。”
“……”
就在苏北苦恼刘大鹏死活要跟着时,另外两个出现在家门口的人也让他头大不已。
见苏北回来,王刚激动的上前,将人上下打量了遍:“苏北,你可算回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没上班吗?”看到王刚身后的人,苏北皱了下眉,随即微微颔首:“你好。”
那人同样回以颔首,今天她手里依然拿着个布娃娃,只是没有再拿剪刀一直戳。
王刚提起行李,道:“上班那有你的命重要,走吧,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苏北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出发?去那?”
王刚沉声道:“你的命劫,容胤的生死未卜,我全都知道了,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我们是什么关系,那可是穿一条裤子打球的哥们,如果不是墨墨告诉我,你是不是我要悄然无息的失去你这个朋友!”
苏北讶然的转头看向程墨:“你怎么知道?”容胤不可能把这种事随便说,他更是从没提起过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