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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秋夜凉风吹过,罗南眼神反倒化冻,也如武皇陛下那样微笑起来:“这么看不起我……不,是真看得起我!”是的,与诸天神国、六天神孽对抗,没有在对面一个眼神之下化为齑粉,应该也是很不简单的成就。罗南现在倒有这方面的自信,但这貌似也不是好事儿,尤其
对武皇陛下这位随时准备提桶跑路的外来人而言。
“既然陛下已经考虑过了这一点,当初告知我爷爷的‘支点’情况,想来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您找不到一个疯的健康的且可以成功替换掉‘旧支点’的选择……”
“我没想替换掉,然而罗南大人您做事,总是那么出人意料。”
“好吧,当时您是不想让我鲁莽行动,消耗掉爷爷本来就脆弱的生机,结果没料到我直接釜底抽薪了……是这个意思吗?”
罗南不厌其烦地确认。
“是真的釜底抽薪,连血狱王都被你拽下来干掉。”“我说过,是他自己过来找死。”罗南敲击阳台围栏,看着是被武皇陛下的说法搅得心烦意乱,结果也是一记回马枪,“所以血狱王在‘破烂神明披风’上也占据一个
非常重要的点位,嗯,是像粘胶那样吗?还是说,属于披风的一个编织节点,就像您告诉过我的古神结、新神结那样?”
武皇陛下浅笑:“我说过,秘密是保险。”
“但也是您的乐趣。”罗南不会再轻易被武皇陛下不配合的态度搞得心烦气躁,因为在实际操作中,他渐渐明白,只要一直保证沟通交流,哪怕面对“谜语人”,也能够有所获——这是
注定的,否则武皇陛下根本不会主动找过来,而且还一路跟到晚宴。
只不过他想要触碰的点,在武皇陛下看来太过“贪婪”。大家表面上是盟友,但是武皇陛下之前的表述,还是暴露出了一点心思:
她希望罗南做一个“合格的工具人”。这不算恶意,是任何一位当事人对于合作方的最真诚的期待。罗南又何尝不希望武皇陛下成为言无不尽的深层机密提供者和战斗兵器呢,如果能这样,他现在就
敢杀到深蓝世界去。
可惜,双方的期待都不可能变为现实,至于最终的结果会距离谁的“期待”更近一些,还要看彼此的努力、算计和妥协。
理想的结果不可能自动掉到嘴巴里。
所以,之前的交流也只是双方又亮了一下底线,嗯,灵活的底线。罗南确认,武皇陛下是不可能直接向他表述“破烂神明披风”之外的情况。这其实也间接证明了,十三区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不,不只是十三区不简单,而且是十
三区与地球本地时空的关系应该也不简单。
这种时候,难免让罗南联想起什么。他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此刻“本地时空”与他表达的意念相激,又响起那癫狂的哀嚎,只是很快又在罗南抚触下变为哀怨的长吟。其实这种哀嚎也不是今夜才有,
安东胜送给他那枚“黑曜岩碎片”彻底炸成粉末时,大概也是这个调调。
当时,“本地时空”是怎么惨叫来着?
什么“我的”“不是我的”“怎么又变成了我的”……
“你现在很忙啊。”武皇陛下突然开口,打破了罗南的走神状态。
罗南下意识说了声“有吗”,可很快注意到,武皇陛下正看他的“撸猫手”。他掌背筋络轻跳一记,却没有停下来,继续以这种方式与“本地时空”沟通。
武皇陛下可是一点儿不客气:“这样还四下打探秘密,窥人隐私,所以真的是不当人了吗?”
“啊?”“记得当初,欧阳还为你辩经,说你精力全用于技术路线,为人处世难免受到影响,不同俗流。可如今,你倒是什么都做得像模像样,而且还想再开赛道,大约就
是精力旺盛,俨然非人了吧。”
“那也不至于。”罗南从不是能被人言语轻易动摇的性格,他自觉这段时日,其实是在收缩战线的,而今晚上与武皇陛下交流,也与“新赛道”无关,而是像他对安东胜所说:“我只是想解决一些更根源、更本质的问题……陛下也讲,表面问题便如海边沙堡,不值得耗费心力,那么深层的本质的问题,且不说能否解决,了解都是前提。所
以,才叫请教陛下您啊!”
武皇陛下视线重回他脸上:“你真的不了解吗?”
“大约是……不确定?”说着,罗南下意识扭头,很快捕捉到了宴会场的人群中仍然非常醒目的安东胜,嘴角抽搐了一记,回忆起这位安城大执政官口中的公正教团初代首祭,一生纠结
狂乱的理由: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是一个不靠谱的梦境!哪一天会像泡沫一样,突然崩灭消失。
梦境吗?真实与虚幻么?如果罗南不具备这方面的认知,实在很难想象这种可能性,便是想到了也如安东胜一般,将其视为疯子的梦呓。可当他具备这些条件,甚至有一定的实操经验,
问题的答案、哪怕是不确定的答案,也顺理成章地清晰呈现。
罗南无声叹了口气。武皇陛下的态度再坚决,也无法制止罗南的思维流淌。不过,也正是这样的态度,让罗南不得不去考虑一种可能性:作为“破烂神明披风”的支点,也是这种途径
登堂入室的专家,他或许真的算是“高危人群”?就是知道得越清楚,越可能对相关局面造成不可测的扰动,也对这一方世界有严重的负面影响……可是如果不搞清楚,岂不是陷入到了毫无前进可能的死循环里?到头来,就等着诸天神国、六天神孽,以泰山压卵之势,给予这一方隐蔽世界以彻底的审判和终
结?
开什么玩笑!
罗南可是已经在一本正经地研究退却、反攻、进攻阶段的战略规划了。
他已经在调整自家节奏,琢磨如何利用现有的短暂“窗口期”,利用包括幻魇之主、梦神孽这样的资源,以超出神明预料的速度超常规“生长发育”。也许他目前所研究的、计算的、调整的、琢磨的东西,在诸天神明、六天神孽眼中都非常幼稚且无聊,但这种积极态度绝对没错——遗传种在面对相去天壤的“
神人鸿沟”之时,大多数时候所能够拥有的,也仅仅就是这一点态度。
当然,很多礼祭古字历史文本也不厌其烦地告诉后人: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态度毫无意义,甚至会加速失败和死亡进程,让本来已经糟糕的局面变得更糟。
但在这样的局面下,想去求一个万全之策,岂不是格外可笑吗?事实上,哪怕武皇陛下坚决不吐口,罗南相信,按照这个路径持续不断地实验下去,与安东胜更进一步交流,又或者拉尼尔大主祭深度合作,接触“真理天平”,
穿过“真理之门”,也有极大可能触碰到那让人心悸的真实。
武皇陛下无法阻止他,除非现在就翻脸动手,并联合李维,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扼杀。
然而他又是“破烂神明披风”的支点,是遮蔽这个世界的关键……想来武皇陛下也非常矛盾纠结吧。
又或者,她只是在拖延时间,已经完成了打包,随时提桶跑路?
“你没有驾照吧?”武皇陛下的声音又一次响在耳畔。
罗南微怔,随即老老实实回应:“还没有。”
“怪不得横冲直撞……缺司机吗?”
“呃?”“老靳,你见过的,在夏城待腻歪了,最近休了个长假,跑得不见人影。我想,他就是回来了,怕也不想再去事务所上班。我想让他换个岗位,感觉你这边就挺合
适的。”
罗南浅浅吸了一口气:武皇陛下这算是示弱吗?他还没来得及回应,武皇陛下又道:“他身子骨不太好,这两天睡眠质量也下去了,经常做噩梦。听说你现在大模大样地给死巫搞延命方案,能否拖带一个?如果
可以,效果也能保证,我现在就给他发转岗通知。”
“当然没有问题。”
罗南一口答应,武皇陛下主动退让,这太难得了,最难得的还是态度的微妙转变。
前面说他“横冲直撞”,后面就给派了个“司机”,武皇陛下这是暗示,应该从金不换的这个方向入手?
而且她还说到了“噩梦”。
其实,就算武皇陛下不这么讲,罗南下一步也是要从这边突破的,邀请余副官当“创意设计”,用意便是如此。
这算是某种肯定?
罗南很认真地观察武皇陛下,上上下下打量。罗南并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哪一句话、哪一个动作或者是哪一个细节,影响到了武皇陛下,让她坚定的态度有所软化;又或者这就是武皇陛下本来的设计,打一
棒子再给个甜枣,以获得在未来合作进程中的主导权。极端点儿想,这甚至很可能就是武皇陛下的迷魂汤和缓兵之计,等到李维那边腾出手来,且寻找到新的“支点”,两个人再联手将他干掉,然后继续龟缩在“破烂
神明披风”之中,耐心等待他们所认为的“窗口”或“转机”。
一切皆有可能,可猜想没有意义。
哪怕这里面有坑,罗南也要毫不犹豫地踩进去。毕竟,真正测验、评估“盟友”的机会来了。
他在“披风之下的三只猫”的有限环境中,能够掌握、利用的资源极限,或许就能从中得到一个大概。
这样想着,罗南脸上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请陛下放心……”
“收起你这副嘴脸吧。”武皇陛下唇角微微下抿,分辨不出是否真的生气。可下一刻,她却毫无征兆地伸手,触碰罗南骤然僵硬的笑脸,在其下颔线区域的缺乏打理的柔嫩胡须上轻划两
下:“遗传种的缺陷已经很多了,但是我最见不得这个——为了生存,面目全非。”
罗南怔了半秒:“基因虫?”
他的思维明显跑岔了,就像是宴会大厅里那些正错愕着往这边看过来的人们的心思。
虽然这确实是中央星区那边针对遗传种基因演化的经典比喻没错。
“你就当是吧。”武皇陛下终于是重现微笑,她收回手,挺直身躯,看样子是准备要离开,可这时她好像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涉及‘真理天平’‘真理之门’的事,你最好保持
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