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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欢雪稳住步子,手腕上还是又麻又痛,厉声骂道:“展欢颜,你敢纵仆行凶?你信不信我去告诉父亲——”
“你要去就赶紧去,别在我的院子里嚷嚷。”展欢颜打断她的话。
她是真的被这两个激起了脾气。
一个北宫驰,三番两次的算计,一心想要将她当做垫脚石来用,如今眼见着不成了就又三番两次的上门找茬,真当她是软柿子,任人拿捏的吗?
再就是这个展欢雪,之前的事情自己都还没有去找她算账,她还有脸找上门来闹?
难道她是欠了这两人的不成?
简直莫名其妙!
自展欢雪出现之后北宫驰就再没吭声,只是面色越发阴郁,仿佛就要滴下水来一般。
展欢颜看向他,见他目光阴鸷盯着自己,便是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袖口道,“你不就是好奇我今日为何会去找云默吗?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也用不着胡思乱想的往我身上泼脏水,用不了几日,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墨雪的心头一跳——
自家小姐这是做什么?撂下这样一句话,那么来日一旦东窗事发,不就是逼着北宫驰要把这笔账算在她的头上吗?
展欢颜却是神色如常,半点也不担心的模样,说着就又讽刺的看了眼展欢雪:“二妹妹你都马上就是要出嫁的人了,还是多注意点自己的言行举止吧,你这个样子,如果再要传到父亲的耳朵里,可别是又叫他动怒!”
“你——”展欢雪厉声开口,就要反驳,但是触及她眼中冰冷的神色却是心头一凛,猛地打住了话茬——
之前她就已经去向古大夫确认过了,证实展欢颜她所言非虚,她的身子是真的废了,如今这个把柄还被展欢颜握着,万一叫她给抖露出来,那么眼下的这场婚事还到底能不能顺利的办下去都不可知。
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因为她的态度转变太过明显,北宫驰已经直觉的扭头看过来,神色狐疑。
展欢雪的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生怕被他看出端倪,连忙垂下眼睛。
展欢颜懒得再和二人纠缠,直接回了屋子里,砰的一声合上房门。
展欢雪咬着下唇走过去,轻轻的扯住北宫驰的袖子,神情柔弱而委屈道:“殿下您来了怎么也不叫人去知会雪儿一声?”
她不敢明着质问北宫驰来展欢颜这里的原因,但心里也到底是嫉恨交加。
北宫驰冷嗤一声,睨了她一眼:“怎么,本王要做什么,还得要向你报备吗?”
言罢就是毫不容情的一把扯开自己的袖子,转身大步出了院子。
“殿下!”展欢雪一惊,连忙快步跟上,解释道,“雪儿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北宫驰最近的心情一直都不好,哪有心思来应付她,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径自往前走去。
展欢雪一手抓空,再回想前几个月两人在一起甜腻温柔的时光,立刻就是心头一酸——
短短不过数月,他们之间怎会突然就成了如今这般境地?
听闻北宫驰过府,她喜出望外,立刻就梳妆寻了来,半路却听闻他竟然直奔了展欢颜这里来了。
都是展欢颜!都是这个贱人害的!
展欢雪心中怒意沸腾,用力的一掐掌心就快步追上北宫驰的步子,一把将他拉住:“殿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北宫驰无心应付她,当即就又要甩袖而去。
展欢雪却铁了心,死拽着他的袖子没有松手,语气愤愤道,“你心里还记挂着她是不是?其实你真正想娶的还是她,是不是?”
北宫驰一怔,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凉凉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说之前他就只是为了大局,那么现在——
他的确是对展欢颜起了一种执念。
他也不想去深究这种执念归根结底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就这么败走,他的心里总会有许多的不甘心。
“我就知道!”展欢雪也是钻进了死胡同,只当他是默认,突然就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后退去。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她的眼里就蓄了泪,看着北宫驰,凄惶道:“到底是为什么?前后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为什么从这个女人回来之后一切就变了?难道你忘了你当初答应我的事?你说过——”
“够了!”北宫驰冷声打断她话,目光冰冷,带了明显的厌恶情绪,“只要你老实本分,本王的府第之中总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这枚棋子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留着就只是负累,若不是怕在这和节骨眼上动手锄掉会逼得展培狗急跳墙,他早就将这个包袱甩开,如今又哪里还有闲情再去费心思安抚?
展欢雪被他的眼神刺的心中一阵翻腾,眼泪猛地夺眶而出。
“一席之地?难道我要的就是这个所谓的一席之地吗?”她扑过去,不可置信的用力抓住北宫驰的肩膀,迫切的看着他的眼睛质问道,“你当时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忘了吗?殿下,你说过你是真心喜欢我的,你说你会娶我,你说过的——”
北宫驰已经无心再同她纠缠,用力一把甩开她的手。
展欢雪如今的身体不好,自然招架不住,直接就被掀翻在地。
她身边的丫鬟都是新配的,全是老夫人安插过去的眼线,如今当着北宫驰的面,却是谁也不敢公然去扶她,只就使劲的低垂着脑袋视而不见。
北宫驰脚下步子飞快,衣袍翻飞,很快在花园小径的尽头消失了踪影。
展欢雪捧着自己摔伤的手腕冷冷的坐在地上,泪水冰凉,流了一脸。
短短数月之间,物是人非!
她不去想北宫驰对她如此的转变是否还有内因,就只将这一切都记在了展欢颜的头上。
等着吧,待到来日方长她在梁王府站稳了脚跟,看她不叫那个女人好看。
“还不扶我回去!”展欢雪咬牙切齿,冷冷道。
两个丫头俱都打了个寒战,连忙过去将她搀扶起来,扶着回了听雪楼。
海棠苑里,展欢颜捡了本书靠在榻上慢慢的翻,墨雪和蓝湄两个在外间嘀嘀咕咕,几次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都是欲言又止。
过了好半晌,还是墨雪鼓足了勇气试着开口道:“小姐,你方才为什么要对梁王说那些话?他善攻心计,过两日等国公府的事情曝出来,势必就会将这一切都栽到您的头上来了。您在这侯府本就势单力薄,到时候岂不就成了他的活靶子吗?”
“什么叫栽到我头上来?”展欢颜莞尔,从书本后面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脸上犹且带着淡淡的笑容道:“那主意本来就是我出的,就算到时候他要找我来算账,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算找错人呢!”
蓝湄见她还有心情玩笑,眉心顿时就拧成了疙瘩,不悦道,“小姐,太后和梁王筹谋多年,都是为了一个目的,之前您一心拒婚已然是成了他们的眼中钉,现在又煽动国公府方面坏了他们的打算,您就不怕——”
“怕什么?横竖是早就成仇,多一笔少一笔对我而言也无所谓了。”展欢颜打断她的话,重又低头去看书,只是思绪飘远,却再未往书本上落——
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告诉北宫驰,一切都是她在暗中推动。
不是她要诚心挑衅,而是她必须先站出来把北宫驰的目标吸引到自己身上,她是孤家寡人,赤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国公府不然。整个国公府家大业大,是耗费了她外公一生心血经营才到了如今的地步,真要对上北宫驰,就算有北宫烈在上面压着,不至于轻易被扳倒,但也必定会遭受难以估量的损失。
与其这样,何妨就让她一个人站出来,光明正大的和单太后那双母子斗一斗?
前世种种她回天乏力,今生她这颗硬棋子说不准还真就撞的破对方的白玉盘!
墨雪两人见她主意已定,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回头商量了一番之后还是提前给宫里北宫烈传了信。
同时这边周妈妈已经寻了机会出门,去了展骧府上。屋子里展骧和刘氏各自沉默的坐着,展骧手边的桌子上放着那封信。
两个人都是面沉如水,屋子里的气氛诡谲而压抑。
“老爷,夫人,周妈妈来了。”洪妈妈推门进来,小心翼翼道。
“嗯!”刘氏先反应过来,朝展骧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展骧下意识的斜睨一眼手边信函,想了想才略一点头。
刘氏这才对洪妈妈使了个眼色道:“让她进来吧。”
“是,夫人!”洪妈妈应了,不多一会儿就带着满头大汗的周妈妈从外面进来。
“老奴给二老爷和二夫人请安。”周妈妈擦了把汗,上前行礼。
“起来吧。”刘氏道,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周妈妈你坐吧,洪妈妈给倒水来。”
洪妈妈取了桌上茶壶倒了杯水递过去,周妈妈也没推辞,仰头灌下去,这才慢慢缓过一口气来,却是没坐,直接道:“夫人这么急着寻了老奴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展骧的神色凝重,一直盯着旁边墙上的一副丹青不曾言语。
刘氏对周妈妈倒也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道:“我找你来,就是想要问一问你,这颜儿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在那边,与她接触多一些,你觉得——她真靠得住吗?”
周妈妈一愣,诧异的抬头看过,脱口道:“夫人您何出此言,可是——”
话到一半她便骤然记起今天展欢颜约了刘氏见面的事。
刘氏也不废话:“那边大房的毕竟是她的生身父亲,所谓血浓于水,就算这段时间他们父女之间因为和梁王府结亲的事闹的不甚愉快,到底也还是一家人。你也知道,这件事是我和老爷的心病,这么多年了,也由不得我不谨慎小心一些,省的出什么岔子。”
周妈妈的眼珠子转了转,迟疑着问道:“奴婢看大小姐她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今日见面,她可是她跟夫人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了?”
“这件事你先别管,我只问你,你觉得她的话我们信得过吗?”刘氏道,却是讳莫如深一般,对信函的内容半分未提。
周妈妈想了想,看着刘氏两人愁眉不展的样子,思虑再三才终于一咬牙斟酌着开口道,“奴婢虽然不知道大小姐给夫人出了什么样的主意,可夫人若是怕她会为了侯爷而临阵倒戈,这当是不可能的。”
她说的笃定,展骧和刘氏互相对望一眼,俱都起了戒备之心。
“此话怎讲?”展骧沉吟着问道。
“头两个月,因为江氏散播谣言中伤大小姐的事,侯爷和她之前起了争执,当时老夫人恐着两人大闹起来会出事,就差了奴婢后脚跟去了翠华苑,奴婢无意中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说是——”周妈妈道,每一字都说的十分谨慎小心,明知道这屋子里没有外人,到了后面也还是警觉的四下又观望了一圈,然后才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好像当年大夫人的死因并非意外,而是和江氏有关!”
展骧两人勃然变色。
“什么?”刘氏更是瞬间失控,猛地站起身,急切的抓着周妈妈的肩膀,确认道,“周妈妈,这可不是信口开河的事,你当时可有听的仔细了?你是说大嫂的死是——”
山顶的寺庙年久失修,会意外失火其实不算什么稀奇事,可如果真的掺杂进了人为的因素在里头的话——
“那可是一尸两命,大嫂那时候还怀着孩子,不日就要临盆!”刘氏喃喃说道,魂不守舍的松开周妈妈,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步,“你的意思是颜儿知道了这件事?”
就说这段时间江氏怎么接二连三的倒霉,虽然说每一件事都有迹可循,怎么那么巧就赶到一块儿去了?如果现在说是展欢颜在后面做了推手死命的折腾她,倒也解释的通了。
毕竟——
这可是杀母之仇!
刘氏的心中掀起惊天骇浪,一时半刻心情都怎么也无法平复。
周妈妈看着她,迟疑了一下才又接口道:“恐怕还不止如此,当时因为怕被察觉,奴婢也没敢进外屋,在那房门外头听的并不十分真切,但确乎那件事,像是也有侯爷的手笔在里头,当时两人便就商量着该要如何遮掩。”
“此话当真?”这回就连展骧也坐不住了,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如炬,死死的盯着周妈妈。
“应该是的,否则的话,侯爷也不该容了江氏这么多年的。”周妈妈道。
刘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里的帕子搅成一团,一时半刻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若说是宠妾灭妻的事也算自古有之,可像展培这样,连自己的亲骨肉都能一并赔进去,也算的罕见了。
“老爷!”心里权衡了半晌,刘氏才扭头看向展骧道,“若是夹了这么一重关系在里头,那颜儿的话,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信了她了?”
展骧看向桌上的信函,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犹豫,思虑再三,才道:“还是再缓一缓吧,最起码也要等到梁王大婚之后再说!”
“可是颜儿她特意嘱咐——”刘氏有些犹豫。
展骧却还是没应,将那信函仔细的收了,进了内室。
要扳倒一个展培能有多难?只是筹谋了这么多年了,他要的却是取而代之,并不是鱼死网破。所以在前途明朗之前,也还是小心为妙。
刘氏与他夫妻多年,对他的心思怎么也能揣度的七七八八,知道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试图规劝,只就嘱咐了周妈妈两句,先行打发了她离开,心里却是想着最好是近日能再寻个机会去见见展欢颜,也好当面再探一探她的口风。
次日刘氏这边正想着去忠勇侯府拜访的理由,就听外面丫头回禀,说是展骧回来了。
刘氏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连忙起身迎过去:“老爷怎么这个时辰就回来了?没去衙门吗?”
展骧的习惯从来都是早朝之后直接去衙门当差,这样火急火燎的回来还是头一次。
刘氏迎到门口,见到他的脸色阴沉,就是心里咯噔一下,不觉的止了话茬。
展骧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子,直接去了后面的书房,从墙壁的暗格里翻出展欢颜给的那封信函。
他一直没有吭声,神色却是复杂难辨。
刘氏心中忐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也不敢问。
展骧兀自盯着那信函看了好半天,突然往椅子上一靠,扬声对外面唤道:“去把齐管家给我找来!”
守在外面的洪妈妈应声去了。
刘氏终于忍不住试着开口询问道:“老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展骧看她一眼,眼底的光芒越发深刻了几分,半晌却是一声叹息道:“颜儿那丫头,的确是个不简单的!”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倒是让刘氏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展骧此时心里揣着事儿也无心解释,往砚台里倾了几滴水。
刘氏见状,连忙过去帮着研磨。
展骧提笔,照着那信函上的内容重新誊写了一份,吹干墨迹塞到另一个信封里。
做好了这些,刚好齐管家也到了:“老爷,是您找我?”
“嗯!”展骧点头,把手里封好的信封递过去,“你带上这个,马上去一趟梁王府,把这个交给梁王府的管家。”
说完又似是不放心的重新叮嘱了一遍:“记住,你亲自去办,一定要亲手交过去。”
齐管家在他府上多年,是他的心腹,当即就立下保证,紧赶着去办。
待他走后,展骧就取了火折子,把手上留着的信函原件给烧了,火光明灭不定映在他的脸上,他脸上的表情却一直都无放晴的迹象,直至手中纸张全部被火舌吞没,他才长出一口气,看向刘氏道:“今日的早朝之上,齐国公上了折子,说是要让爵分家!”
“让爵?”刘氏一时迷茫,“好端端的,让爵做什么?”
一般的功勋之家,如不是遇到特别棘手的情况,都是在当家人死后才由定下的继承人来承袭爵位的,如今裴献虽然年岁已高,但身体却还算硬朗,这样突然提出要让爵,着实算是个惊人的消息。
刘氏心里自顾琢磨着,片刻之后才是猛地一个机灵,愕然瞪大了眼看向展骧:“老爷你是说国公府要分家?”
展骧苦涩的扯了下嘴角,长叹一声:“是啊!太后才刚降旨赐婚,紧跟着齐国公府就上书请求让世子袭爵,并且要把二房分出去单过,这事情赶的也太巧了些。”
刘氏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就神色狐疑的看着她,半晌方才试探着开口道:“老爷你这么急着把那信函送去了梁王府,难道你是怀疑齐国公府让爵的事情也会和颜儿有关?”
“这个我还拿不准,我只知道裴家此举,是明晃晃的打了太后和梁王的耳光了。”展骧道。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直觉上他却还是觉得此事八成是和展欢颜脱不了关系。而裴家突然做了这样重大的决定出来,更是一个信号,风雨欲来,后面这朝中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展骧的心里也十分不安,所以就顾不得安抚刘氏,收拾了东西就又赶去衙门当差。
而彼时,梁王府北宫驰的书房里已然满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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