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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针刺般的疼痛。
“冷……”绍筝牙关紧咬,无意识地蹦出一个字。
一只温润的手掌覆在她额头之上,透着暖意,恰似年幼时寒冷的冬日里被母后裹在柔软的皮裘中。虽是昏昏然双目紧闭睁开不得,循着本能,绍筝微扬起脖颈,尽力想要靠近那温暖的所在。
“呵,”女子的轻笑声,“都成个病猫了,还这般淘气。”
音声清越,吹皱了一池春|水。
绍筝迷惘中受其感染,整颗心被暖意包裹,似乎也不那么冰冷了。
“居然烧得这么滚烫……”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恍惚间听得道松低沉着声音说了些什么,女子闻言喟叹一声:“真是可怜。”
绍筝的意识飘飘渺渺,耳边的人声忽远忽近时高时低,直到再也听不到了。
破庙中,衣衫褴褛的妇人拖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偎在香案一角,她怀里还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婴孩,那婴孩不哭也不闹,像是已经安然睡去。雨下得颇大,时不时有过客进到破庙里躲雨。但凡进来个人,妇人便警觉地偷眼瞧去,战战兢兢的,唯恐来人害了他们一般。
那小姑娘花着一张脸,瘦得皮包骨头,脏得几乎看不清面目,只是一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眸,恋恋地一瞬不瞬看着绍筝手中的饼子,无意识地舔了舔皲裂的嘴唇。
“真是可怜。”绍筝心中悲悯。
“普天之下,这样的可怜人,太多了。”蓝衫女子没什么表情。
“姐姐不觉得他们可怜吗?”绍筝蹙眉,她不喜蓝衫女子的无动于衷。
“筝儿,乱世之中,谁人不可怜?”
“你!”你这是大逆不道!
父皇正当壮年,励精图治,虽偶尔难免刚愎,但图治之心坚固,假以时日,定能再现开国时的盛世风采。如今这天下,有流寇,有暴民,却也还是大郑的天下,何来乱世之说?
蓝衫女子见她急了,但笑不语,可那目光中流露的分明就是“你还小,你不懂”。
绍筝愤愤然,她都十三岁了,哪里小了?她幼承庭训,又有名师指点武艺,自小养在禁中,见多了人情冷暖,哪里就不懂事了?
不再理会蓝衫女子,她掏出两个饼子,塞到那小姑娘的手里,“饿了吧?吃吧!”
小姑娘怯怯的,回头看看她娘。
妇人千恩万谢的。
绍筝止住她的跪拜,惊觉她怀中的婴孩太过安静了。
“娃儿病了,烧得滚烫,没钱治啊……”妇人说着已经抽噎起来。
“拿去给孩子瞧病吧。”绍筝把袋中的小荷包递给了妇人,里面有十几两的散碎银子。
妇人接过,还没来得及拜谢她,忽的一只黝黑大手扑面而来,夺了那荷包就没命地跑开。
绍筝早已怔在原地。
蓝衫女子暴起,兔起鹘落,将抢钱大汉劈手掴在地上。那大汉竟是抽搐几下,口吐白沫,死了。
“也是个可怜人。”蓝衫女子摇头叹息。
“姐……姐姐……”绍筝半晌合不拢嘴巴。
“筝儿,这世道,人人自危,何时普通百姓能吃饱穿暖?”蓝衫女子若有所思。
“吃饱……穿暖?”
此刻绍筝就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像是几层大被盖着。
她记得今世的养母,就曾在她幼年发烧时把几床大被覆在她的身上。这叫做“捂汗”,是民间退烧的土法子。待得出透一身大汗,风邪也就随着那汗水散去了,烧也就跟着退了。
一只衣袖被撩起,熟悉的触感自她的手腕上传来。绍筝记得那手掌的温暖,即便只有三根手指松松地搭在她腕间。
那女子轻“咦”一声,似是诧异非常。
“师妹,这丫头可有什么妨碍?”道松的声音隐隐透着担忧。
这道士对自己当真不错。绍筝迷蒙中暗想。
女子略一沉吟,“不妨事。师兄,你暂且回避下,我要细细查看这孩子的身体。”
“好。”脚步声由大而小,渐渐消失不可闻。
绍筝大羞,除了襁褓中时被母亲看过她身体,还没有人……她意念中始终当自己是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就算同为女子,怎可,怎可被她看了身体去?
谁想那女子并没剥她衣物,只是一根食指按定她眉心。
绍筝只觉得那处如被火燎般疼痛。
那团火噗噜噜烧得她口干舌燥,继而急速向中心聚集,越转越快,最终化作一个亮而又亮的光点,星般耀眼。
疼痛稍缓。不待她松一口气,脑中“霍啦”的一声,她眼瞧着那粒光点瞬间拉伸,成为一道光,直直地射入她灵台最深处。
“嗯……”绍筝被灼痛出声。
如能内视般,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灵台生出一层极薄的似膜似雾的物事,仿佛不堪一击,实却将那道耀眼的白光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