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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梓被他盯着,不说话。
他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有过冬夏、日月、晴雨、山川、花草,现在他的眼睛只有她。
他被她眼底模糊的深情暖到,“好不好?”他耐心地又一次询问,想听到他想要听见的答案。
良久,她出声,“那两次你去找勒静颜的时候,做什么了?”
他似有愉悦,低低地笑,“怎么,吃醋?”
“上.她了吗?偿”
他的背一僵,而后缓缓说,“我的星星上,只有你这朵玫瑰花。”
他一个大男人没看过小言,但是看过唯一一本能和爱情挂钩的著作,怕就是被她强势安利的《小王子》了吧。
他说着,他的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像那一日他们去海边玩,那些卷起的海水一样,也温柔也缱绻,窸窸窣窣攀上她的身,一点一点拍打如沙滩一般柔软的她。
像一场夜深人静里的梦。
他扯下她的发带,青丝一泻,隐隐约约,他的手带着那发带一会套在她的手腕,一会漂浮在她的胸口,一会在她脚踝……
也粗狂也狰狞,像皇帝讨伐江山,恨不得一夕之间全数收为皇土。
是啊,人生那样短,贪婪一点又如何,就这样沉溺在一场铺天盖地的情事里,又有何不可?
爱情的小船,想开就让它开。
绣帐罗帏隐灯火,一夜千年犹不足。
她到最后精疲力竭,全世界都蜕变成一片黑暗,他成了所有的色彩。
他整个人不断往她身上挤,他怕自己抓不住。
不够,还不够,都不够。
温山软水,星辰万千,此刻就好像都在他的怀里。
车祸的时候,他应该去抱一抱她的。
是她不听话,总是招惹形形色色的男人,比她大的,比她小的,比他弱的,比他坏的的男人。
如果,如果当时抱她,当时吻她,此刻会不会不一样。
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一个拥抱,都是那么不真切。
他甚至觉得,好像下一刻,她就会变成蝴蝶飞走。
……
一个月后。
远州市也算是出了不少大事。
三周前一桩简单的诉讼案,犯罪嫌疑人背叛三年零八个月,业界良心的薄检察官却忽然之间辞职,一夕之间下海从商,所向披靡。
而近日刚凭借《X星球》进军戛纳电影节,女主角勒静颜更成为一枚冉冉升起亚洲之星。
更有相关媒体不断拍到二人同进出勒静颜住处,二人恋情已经由原先的扑朔迷离到如今人人确信无疑。
有知情人士揭露说,薄南生是因为勒静颜才卸了检察官的高帽,为她在娱乐圈保驾护航。
也有在薄南生公司里干活的员工说起他们的老板,说他,从来不会笑。
还有些小报捏造薄南生早有亲生爱女,年有五岁,不过这些报社最后马上在行业里销声匿迹,大家想来都觉得这些是为了博眼球捏造的假消息吧。
不过都是坊间谣传,真亦假,假也真,这其中,怕也只有当事人清楚了。
*
一年后,从海市。
景木陶社。
沈坤刚进工作室就看见桑梓整个人埋在一堆陶泥里,笑得和朵花似的。
沈坤也不打扰,坐在一边,静静看着她。
认真工作起来的女人看上去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就这么天色都暗下来。
桑梓起来打算去开灯,才发现椅子上一团人影,“啊——”
而后还不等沈坤说话,桑梓怪他,“坤哥!”
她走上前开了灯,声音软软的和着笑意,“什么时候来的?都不叫我一声。”
“小梓,你工作的时候真是认真。”
“工作室刚开始运作呢,我可不想让你这个投资商失望。”桑梓见他来了,就开始收拾东西。
沈坤笑两声,后说,“我出差这周,你抑郁症有犯没有?”他借着灯光扫了一圈工作室,没有那些抑郁药。
桑梓神色暗了暗,而后娇俏地说,“没,都两个月都复发了。最近我心情一直不错。”
过往如见不光的伤,稍一提及,就如万箭穿心。
沈坤听了,笑,“走吧,熠熠还在车里等着呢。”
桑梓闻言咋舌,“那你刚刚还等我……”完了更好奇了,“你到底等我多久了?”
“没多久,别想了。一起回去了。”
桑梓拿过包,“好啊,走吧,让我想想,今天做什么吃……”
*
到车上的时候就看见沈毅还捧着书在念,小小年纪,特别能念书。
桑梓在副驾驶座上侧过身,笑问沈毅,“毅毅饿不?”
八岁小少年酷酷地摇头。
桑梓习惯这孩子这幅样子,笑着和沈坤对视一眼。
沈毅是沈坤和他亡妻的儿子,这也是后来桑梓知道的,她逃出山区之后,沈毅和紫娟姐姐结了婚。
村里的人结婚都很早。
紫娟姐姐喜欢沈毅,村里的不少大人都是这么觉得的。
紫娟姐姐是个善良淳朴的女人,心肠特别好,可惜沈坤说她那时候跟着他出来打拼的时候,得了白血病,没多久,就过世了。
连生病也是瞒着沈坤很久直到瞒不住才说出口的。
沈坤抬头看了看玻璃外的天,“看着天可能是要下雨。”
桑梓笑着解释,“南方的天总是这样的。”
“明天就回去远州市了吗?”
静了静。
桑梓面色温和,“一年没去看看他了……我担心他过得不好。”
沈坤,“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桑梓觉得他是多心了,“多不过三天就回来了,你不是刚出差完,陪着毅毅吧。”
久未出声的沈毅小大人地说,“爸爸想追桑阿姨去不用管我。”不管他爸俊脸微红,他说,“爸就算陪我,心思也不在我这。”
桑梓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回到家桑梓做了饭,吃完饭收拾完,桑梓就开始收拾出门的东西。
有敲门声。
桑梓笑了,“进来吧。”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桑梓点头,“嗯啊。”她将衣服塞好,调皮地看沈坤,“坤哥你是不是把我当你女儿在养,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
沈坤喉咙哑了哑,“哪里不是。娶过来的媳妇不就该当女儿养吗?”
桑梓羞赧,“不是还没过门吗?”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
桑梓低了头,收拾行李的动作却滞了滞,最后说,“紫娟姐姐过世得太早了……她若是能……哎,那她该有多幸福。”
沈坤闻言,眸色有些晦涩。
*
远州市。
桑梓没想到,她能这么快回到这座城市。
这座埋葬了她的痛,承载了她厚重的过往,烙印了她爱得最深的人。
桑梓有些疲倦,合着眼,“竟然回来了……”
她低低一叹。
依旧是四月风,四月天,还有这四月的樱花。
……
远州市监狱。
隔着玻璃窗,两人无话。
桑梓本来对监狱这地方很抵触,也许是曾经也在这里呆着的缘故,所有刚进来就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只是看到朔风这一刻,整颗心都平静下来了。
桑梓盯着朔风看,依旧十九岁风华正茂的少年,只是越发得阴暗清瘦。
“还有两年八个月,就能出来了。”她淡淡地说,想要安慰他。
朔风点头,问她,“过得好不好?”
他对他自己,没什么关心。
桑梓也点头,“我已经和他没关系了。只要你过得好,我也一定会过得更好。”
那个男人是两人之间的禁忌。
少年默了,最后说,“我过得很好。”。
桑梓温婉一笑,“我也是。”
“出来以后,我会好好工作。”摘了鸭舌帽光着头的少年,露出那一双眼,眼睛透彻星空,他凝重地看着她,“我会保护你。”
要有多大的执念,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一个承诺。
桑梓看重她,眼眶潮湿,“好。我等你。”
静了静。
朔风问,“下次还来吗?”
桑梓心头一湿,“嗯。”
朔风点头,“好。那你回去吧。天气不错,你该多走走多锻炼。瞧你瘦的。”
桑梓笑了,“你不是也瘦。”
朔风僵硬的脸轮廓温和不少,“瘦什么,我很结实。可以保护你。”
监狱长已经示意,“时间到了,差不多走吧。”
桑梓点头,目送着两个警官将朔风押送回去。
她才侧过身往回走。
“桑梓?”无端熟悉的声音。
桑梓一回头,竟然是赵警官,她礼貌笑笑,“赵警官。”
赵警官眯着眼,“你来监狱干什么?”
桑梓捏了捏拳头,挺直着腰板,“赵警官,这是我的私事。”
赵警官一怔,她没料到,当年那个唯唯诺诺的桑梓这会儿像是变了性情,她瘪了瘪嘴,“问问怎么了?”
桑梓依旧挽着礼貌笑,“赵警官今天吃饭了吗?”
赵警官听了有点不舒服,口气不太好,“关你什么事情?”
“对呀,关你什么事。”她回答的是刚刚那个她问的为什么来监狱的问题。
……
并不算特别愉快的遇见,桑梓笑了笑。
我们这一生会遇到很多人,以德报怨并不是真的道理,以直报怨才是好好活下去的方式。
别人对你恶言恶语,也没必要都受着,该反驳的时候就出手。
做最适合自己的那个自己,不是削足适履,做别人眼中最好的自己。
桑梓轻轻笑了,生活就该这样不是吗。
阳光很好,她用手挡着抬起头。
*
方慕白敲门进来的时候,薄南生正盯着照片看得仔细。
“薄总……”
没应。
“薄总。”
没应。
嗯,方慕白知道,薄总又发春了。
他眼睛一跳,瞥见那照片上的女子抬手挡光,目色温和如春天里的海,夏天里的风。
女人自然是方慕白再熟悉不过的,毕竟在薄总这里见过她太多照片。
薄南生向后一仰,将照片扔在桌子上。
哦,已经一年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和她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他想起那一场诉讼案,他最后还是狠下心带着她去让她才参加了旁听。
明知道她有二心,他却还是想私心地满足她的要求。
后来果不其然,她跟着沈坤跑了。
那时候她要的手机也不过是为了和沈坤联系吧。
沈坤也是有点手段,他派出去跟着的人都跟丢了。
大海捞针,找一个不知所去的人何其得难。
只是,桑梓既然你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薄南生从思绪里出来,看到方慕白,诧异不过半秒,他已经捞起外套起身往门口走去,临走不忘一句,“把我最近的行程,都推了吧。”
方慕白一脸委屈,做个好秘书真是难。
*
桑梓走在路上,脸暖融融的,这座城市,她唯一的牵挂的人,就是朔风了。
见了他,心里也舒服了不少。
忽然有个八.九岁的小童过来,撞进她满怀。
小孩脸上还挂着泪,拉了拉桑梓的袖子,“阿姨,可不可以借我一下手机,我找不到妈妈了……我想给我妈妈打电话。”
桑梓先是狐疑,而后又毫不犹豫地把手机递给它。
小男孩拿了手机,当真给他妈妈打电话——
“妈妈,你在哪儿……”
“……”
“好,我马上就过去。”
小男孩很感激地看着桑梓,“谢谢阿姨,我找到妈妈了!”
说着要走。
桑梓有些担心,“要不要阿姨陪你去啊?”
小男孩眼睛出其不意地闪了闪,飞快地跑了。
没过再一会,电话竟然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桑梓没仔细看,以为是小男孩的妈妈重新打回来的,赶紧接了。
电话接通,过去却是一片沉静。
桑梓出声,“您好,请问……”
她没有继续说话。
就在那一瞬,她微微侧过身仰头的时候,看见了路的对面,隔着茫茫的车流,有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竟然也有一年了。
他看上去还是那样清瘦修长,像一棵树。
挺拔健壮。
重逢来的那样出人意料又不经意,她像是忽然之间迎接了一场海啸般的措手不及。
“舍得回来了?”他淡淡问,像风拂过脸颊。
薄南生隔着车流仔细地打量她,生怕随便一个小细节,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桑梓低着头,而后,仿佛回到一年前那个下雨的季节,他和她重逢,她也是这样说的,“好久不见。”
“没有好久,我刚刚见过你。”
桑梓略有惊诧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在照片上。”他低低笑了,声音悦耳。
“嗯。”她心上荡起一层涟漪,而后更快地湮灭,“我刚刚见过朔风。”
静了静。
他是两个人无法触及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