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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簪玉步摇,绫罗衣裙嵌金线,足下绣鞋缀暖玉,覃晴看着镜中一身珠光宝气的自己,自己都觉着叫头上的金子闪了眼,只勉强没落了俗气。
不过,这才是宁国公府六姑娘应有的派头不是吗?
“姑娘。”
小丫鬟捧上铺了锦缎的托盘上来,上头整齐摆满了各色金镯玉手环,覃晴看了一眼,挑了最打眼的金丝嵌宝石的手镯带上,最后抹了抹眉上青黛的瑕疵,一身珠翠地坐了早已叫人备好的金漆朱轮马车,带了丫鬟小厮招招摇摇过了长街到了那阳春琴居的的门口。
“姑娘。”
马车甫一停下,便有六个跟来的高大小厮在门口两边列了,阻了一般旁人的目光,再是丫鬟随车外的丫鬟伸手开了车厢的门,车内跟随的两个丫鬟先下车摆好了踏凳,伸手恭敬地扶了覃晴下车。
阳春琴居,覃晴抬头透过幕离前的薄纱看向琴居上的招牌。
阳春白雪,高深典雅,曲高和寡,真真是极清高自傲的,仿若君子纯净无垢,洁身自好,叫人不可触碰。
只不过,这份清贵到底是不是那么难以企及呢?
覃晴的唇角微勾起一个冷诮的弧度,抬步便进了进了琴居。
“六姑娘。”
卓湄也是叫伙计通知了从后院匆匆忙忙赶过来迎接的,却不想覃晴已是自己进了门,瞧着呼啦啦跟进门的四个丫鬟,笑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还望六姑娘不要介意。”
覃晴看着卓湄那收放有度的欣喜,还勉力维持了面上的一点子书香世家的孤高自许,比昨儿那写在脸上的谄媚倒是有改进了些许。
“卓姑娘,我是来取琴的。”心中冷然,覃晴面上却是笑了笑,摘了直垂腰间的幕离叫身后的丫鬟接了,便露了一身的珠光宝气,顿时间连着这简朴的屋子都叫亮了一亮。
“是,早就给您备好了。”卓湄回身招了招手,有伙计将琴盒抱上前。
“昨儿我赶了一夜,您瞧瞧这琴可还有不满意的地方?”卓湄开了琴盒问道,眸光却是在覃晴的身上飞快扫过,眸底说不出是不屑还是嫉妒。
覃晴上前看了一眼,只见盒中的古琴果真是同覃韵之前的那把一模一样,底板上的纹路雕琢精巧,甚至还特意做了旧,不知覃韵何如,反正她瞧着是分不出假来的。
“六姑娘看着可好?”卓湄瞧着覃晴的脸色,试探着问道。
“劳烦卓姑娘了。”覃晴的唇边浅浅勾了勾,合了琴盒的盖子,抬手示意丫鬟过来接过。
卓湄见状,往后使了个眼色,一个小丫鬟捧上一盏茶来:“六姑娘辛苦跑来取琴,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能奉一杯茶水罢了,还请六姑娘不要嫌弃。”
“哪里,”覃晴给面子地抬手接过,开了茶盖子一看,却见茶里泡的并非茶叶,而是花瓣果干,清香扑鼻,虽不是甚名贵的东西,却是胜在别出心裁,覃晴是见惯了名贵物什的,也是叫看得眼前一顿,勾了勾唇角道:“卓姑娘过谦了。”
卓湄低头谦逊一笑,道:“这琴居中向来冷清,我成日闲来无事也就钻研些这个,叫六姑娘见笑了。”
覃晴嘬了一口,满口淡淡的甜香,“卓姑娘蕙质兰心,这才是真正的难得。”
喝了茶,覃晴转身从身后的丫鬟手中拿来当日说过要给的银子递给卓湄,“修复四叔的遗物全靠卓姑娘了,这些酬劳请姑娘收下。”
覃晴拿着银票一伸手,便露出了手腕上那嵌了宝石的金丝镯子,上头最大的一颗血红色的宝石夺目,叫卓湄在低头间不由看的眸光微滞,终露出了些许羡艳来。
“举手之劳罢了,府上三公子四公子是哥哥的同窗,哪里好意思收姑娘的银子呢,岂非是污了那份情谊。”卓湄推了推手,面上的神色亲切热络,仿佛这一瞬已与覃晴极熟。
“那怎么成,卓姑娘辛劳了这些日子,还连夜将琴赶出来,覃晴怎能不好好谢谢姑娘呢?”
若是收了银子便是断了与她的这份人情,这卓湄想得可还真是周到!
“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卓湄正又要继续推诿,却见店门的帘子一掀,走进一个少年来。
“哥哥。”卓湄的眼睛一亮。
卓浔。覃晴仍是对着卓湄,可心中却是更冷。
“卓公子。”覃晴暗暗掐了掐手心,转身低头喊了一声算是见礼,却没有连忙取幕离带上
“这位是……”卓浔仿佛并未料到屋内还有其他女子,垂眸避开了去看覃晴的容貌,转眸看向卓湄问道。
“这位是宁国公府的六姑娘,上一回同哥哥一道来过琴居的。”卓湄忙答道。
“原来是六姑娘。”卓浔拱手见了一礼。
“六姑娘这回是来取琴的,可是却非要付银子给我,覃三公子和四公子都是哥哥的同窗,哥哥你说,若是妹妹收了六姑娘的银子,那我可成什么了?”卓湄一脸苦恼地嗔道。
“呵。”卓浔闻言笑了一声,朝覃晴拱手道:“舍妹说得极是,子恒与我情谊深厚,不过区区小事罢了,怎好意思收姑娘的银子呢,还请姑娘收回去才是。”
“这……”覃晴的手中举着银票,眉心微蹙,似是为难。
“姑娘还是快快收回去吧。”卓浔再次诚恳一拱手。
“六姑娘收回去吧。”卓湄亦帮衬道。
覃晴抬眸大大方方落在卓浔的身上,只见他低着头看不见神色,但听语气却是真真再诚恳不过,还带着一种疏离之感,似乎是真的不想同宁国公府又银钱上的往来。
覃晴的眸底淡漠如霜,唇角却是勾了勾,收了银票,“既然卓公子与卓姑娘都这样说了,我若是再给这银子未免显得看轻了你们,可卓姑娘的这一份恩情又不能不报……这样吧,三日之后我外祖母安定侯府的老太君做寿,我这里还有一张多余的请柬,还请卓姑娘千万不要再客气。”
覃晴的话音落下,便有双儿上前将一张烫了金的帖子递到了卓湄的面前。
卓湄看着眼前的帖子,眸底的神色终于动了动,笑道:“六姑娘盛情,卓湄却之不恭。”
覃晴眼见着卓湄收下那请柬,唇角淡淡勾起,一手却是忍不住抚上自己白皙无痕的脖颈,“如此,届时我就在安定候府等着卓姑娘了,还有卓公子,还望一同赏光。”
“一定。”卓湄笑着应了,卓浔微垂着头,却是没有应,可也没有拒绝。
“告辞。”覃晴又看了卓浔一眼,转身便出了琴居。
上了马车,双儿终于忍不住道:“姑娘怎么将请柬给了他们?”
虽说她并非贴身丫鬟没有见过多大的世面,可是也是知道的,像安定侯府这样的高门大户,虽比不上宁国公府的煊赫,可是老太君的寿诞也不是什么人都去得的,那卓姑娘虽是斫琴师,可哪里有真正的高门闺秀会出来抛头露面的呢?一看就知道是小门小户的人家。
覃晴却是不解释,只勾了勾唇角看不出喜怒,道:“一张请柬罢了。”
她只是按着礼数客气地给了一张请柬罢了,她倒是要试试,若这卓家真是那般有傲骨洁身自好刚正不阿,大可面上应了她背后撕了去,反正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不去也没有人能怪罪,可若是有其他的心思……
覃晴冷笑一声,三日后就见分晓了。
“姑娘回府么?”双儿问道。
“去书院,找三哥哥。”覃晴道。
“是。”
马车到了书院后边的小门,覃晴命人将覃子懿给叫了出来,顺便连带着覃子恒一起,将覃韵的琴交给了覃子懿,叫他派人给覃韵送去,顺带去打点一下,看看覃韵过的好不好。
她是不能明目张胆往庄子去的,也只有指望覃子懿和覃子恒了。
“行了,一句话的事情。”覃子懿满口应了,这是覃晴在上回的事情之后第一回见着覃子懿,比起府中温氏唉声叹气了好几日,她呕心沥血暗中谋划给三房添乱在老太君面前卖乖,覃子懿可谓是真的依旧无忧无虑滋润得很。
“听说三哥哥还在处心积虑找那个英武伯府姑娘的麻烦?”覃晴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覃子懿闻言微愣,“你怎么知道?”
覃晴却是不理,只将一包银子并衣物递给覃子恒,“虽说老太君下令扣了哥哥的月例,可父亲说了,哥哥离府在书院读书,总是不如家里,总有短的地方,天气也渐渐冷了,这些哥哥且拿着,哥哥千万别委屈自己。”
覃子恒看着覃晴手中的东西,眸光微凝,自家爹爹那有些迂腐的性子覃子恒自己清楚,既老太君下了令,怎会这样违逆?又看着少女面上甜暖的笑容,唇角慢慢牵起浅浅笑了笑,“多谢妹妹了。”
“还有我呢!”
覃晴还同覃子恒笑着,覃子懿已是等不及插了话问道。
“爹爹说了,”覃晴收了笑道,“三哥哥有自己的庄子,快年底了,下面的庄子自然会收租子上来,叫三哥哥自力更生呢。”
“离年关可还有几个月呢,叫我这些日子怎么办!”覃子懿简直炸毛,他覃三公子平日里一日花个几十两都是小的,这几个叫他怎么过!
温氏贴补着你过呗!覃晴看了眼覃子懿身后跟的小厮杨三儿,其母是温氏身边的婆子,那可是温氏往覃子懿这儿送贴补的渠道,温氏的禁闭昨日刚完,估计这贴补不日就要到了。
“还有,妹妹觉着哥哥还是别再自不量力去寻惠然姐姐的麻烦才是,三日后外祖母做寿,三哥哥可要注意脸上的仪容,满头包可是不好。”
覃晴嫌弃地说了一句,转过身便回了自己的马车里。
惠然姐姐,她什么时候知道那娘们叫陶惠然了?
“嘿,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覃子懿指着覃晴张口就要骂,马车却已动了起来。
覃子恒皱了皱眉,无奈拦了一句,“三哥,六儿还小。可别人叫人听见。”
“嗤!”
覃子懿瞥了覃子恒一眼,拂袖忿忿回了书院。
…………
夜色迷离,月影寒凉,裕王的府中几片灯火微暖。
书房中墨香隐隐,言朔立在桌前拿了砚滴往砚台里添了水,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管黑墨亲手在砚台里缓缓磨着。
云销轻轻推门进来,禀道:“王爷,春儿传来的信,说是六姑娘这两日都见了卓湄,那卓湄似有巴结之意,还借了六姑娘显摆,今儿六姑娘去琴居的时候还见着了卓浔。”
“哦?”言朔的眸光微滞,放了墨选了一支毛笔细细蘸了墨水,“阿晴动他们了?”
云销默了默,道:“回王爷的话,六姑娘今儿给了卓家姐妹安定侯府寿宴的帖子。”
闻言,言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墨落下来在纸上晕开。
言朔看着纸上的墨迹,眸光沉沉,“你下去吧。”
“是。”
晨钟淡淡,寺中的晨钟幽远沉静,梵音檀香,带着一种叫人心静的禅意。
覃晴是跟着温氏上山为安定侯府的老太君祈福烧香的,年年此时都是如此,大半天的时间都花在了烧香礼佛的事情上。
温氏一座一座的佛轮着拜,覃晴也只好跟着,几个时辰下来,直拜得头晕目眩却推脱不得,正是束手无策,却遇上了吏部尚书府中的正妻嫡女。
那吏部尚书的夫人乃是温氏在闺中便识得的好友,如每每一见总能叽里呱啦说上一堆,仿佛说不完似的,今儿个一见亦是不例外,站着说了两句,立马就结伴往禅室里深谈去了,覃晴跟进去坐了一会,自是受不了她们俩个又开始回首当年感叹如今,正好那尚书家的嫡女也借口乏了要小憩一会儿,覃晴便直接借口更衣出去了。
“姑娘,这寺里有什么可逛的,不如咱也找一处禅室歇着可好?”说话的是浅春,原本覃晴是没叫她跟的,她却硬是跟了上来。
“你乏了?”覃晴问道。
“回姑娘的话,哪里能呢,奴婢可是精神着,只是这鼎云寺咱们也住了好长一段时日,该逛的都逛遍了。”上回覃晴配覃韵上鼎云寺里住了月余,虽然抄经书占了大部分时间,但闲暇的时候可是将鼎云寺里里外外走了好几遍。
“出来透透气罢了,不走远。”覃晴找了一处石桌石凳边坐下。
“也对,”浅春道:“咱也有些日子没有出来好好散心了。”
“你想出去玩儿?”覃晴一手闲闲支在石桌上,“说来听听,哪一日有机会,叫三哥哥带咱们出去呗。”
浅春低头道:“奴婢可是不敢呢,若是乱出去,恐怕又叫人拿住了把柄。”
覃晴不由笑了一声,“你倒是学聪明了,看来这罚没白挨了。”
浅春撅了撅嘴,“吃一堑长一智呗。”
身旁的浅夏看了,不禁笑出了声:“看来这可真是学聪明了。”
覃晴亦是长叹了一口道:“咱们浅春变聪明喽,我这做主子的也是省心了。”
浅春脸上飞红,有些羞恼,“姑娘,你也取笑我!”
“我可没有,姑娘我这是真高兴呢……哈哈!”覃晴甚是认真地说着,却没忍住笑了开来。
“哼,都欺负我!”浅春的嘴嘟,转过身去,却见着尚书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从游廊上过去。
“姑娘看,她怎么出来了?”浅春指着那大丫鬟道。
“快到午膳的时辰了,估计是去厨房叫预备菜色吧。”浅夏道。
浅春看着那大丫鬟身带钗环珠翠的气派,不由感慨道:“与咱们夫人交好的夫人里头,也就数这位尚书夫人最是有气派,听说就连咱们老爷的升降也是要归尚书大人管的呢。”
主子的事哪里能乱议,浅夏皱了皱眉,忙斥道:“别瞎说,方才还夸你便聪明了呢,还不住嘴!”
覃晴却未恼,只是站起了身缓步走至已开败了花坛前,淡淡道:“吏部统管官员任命升迁贬谪,考功司更是三年一考绩,当初大伯就想将大哥哥放进考功司,可惜大哥哥德行不佳到底没能进去呢,大伯母还怪娘没在尚书夫人面前替大哥哥说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