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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临,又是掌灯时分。
今晚天色不好,月色迷蒙,一丝风也没有,空气闷闷的,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但襄王府里丝毫不受天气影响,早早就挑起了灯笼,整座王府沉浸在一片灯海里,厅堂和廊庑四处张挂着五彩金丝绸缎,在一团团明亮的灯火中映得格外妖娆。放眼望去,偌大的襄王府尽是喜庆之色。
景宏楼离襄王府不过两条街,是禹城档次最高雅,视野最开阔的酒楼。三楼的雅间里,燕诩一身玄色牡丹暗纹窄袖长袍,倚窗而站,望着远处那片灯海,一双凤眸恰似那雾霭沉沉的天色,阴霾得有些可怕。
厢房外响起轻轻的磕门声,随即云问推门而入,垂着手禀报,“世子,鬼军已到,听候世子调遣。”
终于来了,燕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等了这么久,若鬼军今晚还不能赶来,他只能领着一众云卫硬闯了。他自信凭自己和云卫的能耐,将人救走不成问题,可他今晚的日的,却不是只救人这么简单。安逸已屡次触到他的逆麟,他绝不会再允许这么一个人活在世上。
除了安逸,伏羲八卦他也要毁掉,别说江湖上那么多人觊觎着伏羲八卦,单单是他父亲睿王,就盯着伏羲八卦不放,一日不毁掉伏羲八卦,这八卦一日就是个后患。今晚哪怕将襄王府铲平,掘地三尺他也要将伏羲八卦翻出来。
这次秘密潜入禹城的鬼军有三百人,他低声吩咐完毕,最后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对自己道,天亮之前,定必亲手将安逸的头颅挂在禹城之上。
厢房外隐约传来喜庆的丝竹之声,叶萱坐在四合床边,默默打量着这个新房,左侧一排紫檀多宝格,右侧是妆台和四合床,前头立起一座百子千孙立地屏风,正中摆曲足案,案上一对红烛正滴着蜡。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颇有点无奈,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对着铜镜摘头上累赘的凤冠,那凤冠又重又繁复,她两手绕到脑后,弄了半天仍是不得要领。
窗户有些许轻响,云竹从窗外翻了进来,“我来帮你。”
叶萱有点差异,“我以为你不在府里。”
云竹苦笑一下,“我还能上哪去,一直在府里的,只是他不让我见你罢了。”
那晚不欢而散,安逸再没出现过,只命人严格看管着她,云竹也一直没来看过她,她还以为她离开禹城了。
云竹两手灵巧地替她解开发髻上的钗环,垂眸看去,铜镜中的女子端坐着,肤色极白,如美玉剔透,病了一段日子,下巴比以往尖了,脸庞轮廓娟秀,脖颈纤细,就这么安静地坐着,有种温婉柔弱的美。
她和以往不一样了。云竹记得以前在霁月宫时,她性子欢脱,总爱笑,一笑起来一双杏目眼尾微挑,眸子里似有一汪春水,那笑声银铃一般好听,她冷眼旁观,世子虽性子清冷孤傲,但只要见到她笑,他冰冷的脸庞便会变得柔和,染上几分人间烟火之气。
有多久没见过她笑了?云竹心里有些感慨,其实她和安逸,也算是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奈何情之一字,偏偏是世上最难懂的一个字,如果没有这些纷乱的恩怨夹在里头,他们本应像幔子上绣的并蒂莲那样,恩爱缠绵一世。
她在心里微叹一声,摘下凤冠,麻利地替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
叶萱道:“云竹,离开他吧,过你自己的日子。”
云竹神色一暗,心底泛起苦涩,勉强朝她笑笑,“嗯,今晚的事一了,我就离开。”对她来说,哪儿都不见天日。她背叛了世子,服下极乐丸她心甘情愿,只愿在自己死前,替世子找回伏羲八卦,还了世子的恩情。
襄王府办喜事,禹城一众宗亲都聚到府里,安逸自小漂泊江湖,对这些宗亲既不认识,也无好感,但好歹人家是来贺他,他做主人的总不能冷落了人家,只得强颜欢笑做伴。总算熬到酒过三巡,他借着酒意走了出来。
起风了,之前的闷热之气被风吹散,终于有了些许凉意。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天,月色朦胧,厚厚的云层堆叠在苍穹尽头,或许再晚些会下雨。他蹙了蹙眉,抬脚往新房走去。
不知她身着大红喜服,头戴凤冠是什么样子,他心头微微有些发热,他知道她不情愿,但他已不愿再等,他会对她好的,日子久了,就算她的心是块铁疙瘩,他也要把她捂热了,他相信她总会有回心转意的一日。
房外一堆丫鬟守着,见了他纷纷行礼,他难得心情好,笑着挥手让她们下去领赏,丫鬟们说了一通吉利讨好的话后嘻嘻哈哈地退下了。安逸在门口站了会,胸口砰砰跳得利害,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下来。
推门进了里间,隔着那扇通花的立地屏风,他看到她端秀的身姿坐在四合床上,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头上盖着红绸,两手拢着放在膝上,安静温婉,就像寻常新娘一样,等着新郎上前揭开她的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