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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楚邹几乎一夜未眠,被他撑伤的陆梨羞涩地躺在他简陋的花梨木镂雕床榻上。跳动的烛火透过帘帐将两个人打出条长的光晕,那贴心的带着少女馨香的体温,是他在这长达四年漫长幽禁生活后,得到的最真实且透骨的暖意。
他因为被她的荒蛮紧迫,其实自己也仍钝痛未消,只是隐忍着这种叫人莫名满足的痛感。烛火下的陆梨姿色显得特别柔媚,他就着光影看她,这是他第一次触碰那人间美丽,后来自己也不晓得怎么了,就自然而然干起了那窘人的事。她必是紧张又奇怪祈盼的,忍不住掖起被面盖住一片,他似察觉了她的轻颤,便越发对她极其仔细。后来大抵是真的把她弄倦了,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睡了过去。
睡着了脸也还是羞赧未退,娇粉婀娜得仿若出尘尤物。楚邹把她兜在怀里,他不许她穿上衣裳,自己就也不穿,颀长的身躯只是把她紧紧相拥着。睡着后的陆梨显得特别宁静,肌肤白得胜雪儿,那梨花儿贴着楚邹健硬的胸膛,他便觉得他十八年来的人生从此有了依托。废宫的横梁太老旧太清苦,他与她像一种在这冷漠尘缘中相依为命的感觉。不像从前夜里叫她暖脚窝窝,一边贪渴她的热乎,一边又厌弃和别扭着她那太监的净物。
见陆梨在梦中颦眉,楚邹轻轻抚了抚她的长发,不由怜恤起她婴孩时候的惜命与顽强。才吊死了殉葬嫔妃的乾西所阴压压似闹鬼,他推开破洞的旧屋门看到她,小团儿一丁点大。被那歪肩膀老太监缝了身鸡屎色褂子包着,袖子长得手都露不出来。没得吃,咿呀地带着哭腔又不敢大声。他撩着枣红小袍子进去,她饿了,对他眼巴巴地吐舌头。可他那时有多么骄傲荣宠,围着她蹦着跳着压根儿不屑搭理,偶尔糕点饼子掉下去,她就贪婪地伸出小舌头舔,沾了尿的给她也舔得欢畅。不像宋玉妍,拿坤宁宫上好的喂她都还哭。
楚邹想到这里,睨着陆梨烛光下樱樱的红唇,忍不住便用薄唇去舔了舔。她睡梦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亦跟着把舌尖儿探出来,楚邹便将指头又像四岁那年凑了上去。如此反复几遍,那画面便恍惚起来,又看到了想到了期间太多。楚邹忽然便把手探进陆梨的发间,眼眶微湿地在她头发上蹭了蹭。苦了爷的小麟子。
却是不敢和她黏缠太久的,因为怕万一父皇晓得了,几时莫名又置怒于自己。
“咚——咚!咚!咚!”丑时天刚到,梆子才打过一慢三快,他便从榻上爬了起来。从幽萋萋的正殿过到同样幽萋萋的右端间书房,点一盏黄朦的油灯,披衣执笔坐到了天亮。一篇数千字的《桑田论》洋洋洒洒写完十几页,一抬眼天都已露鱼肚白。黎明的紫禁城如同弥漫在雾气中,睇一眼对面左端间陆梨睡得尚且香沉,便去到场院中射了几把箭。那箭锋飕飕穿透薄雾,晨曦很快从苍穹深处拨开云层,前庭的早朝也如时升了起来。
是叫小路子送去的奉天殿。
下过一夜的暴雨,到半夜的时候那雨停了,这会儿已是朗朗天晴。雨水把奉天殿前的三层汉白玉台阶洗涤得纤尘不染,天地也似无边开阔。那天是七月初九,逢单的天数要上大朝,三十九级台阶上层层列着文武百官,旗手卫身着黑油衣头戴飞碟帽,手执幡旗在风中发出噗噗的声响,大奕王朝呈现一派兴盛祥荣之风貌。
小路子单手举着楚邹的策论,一袭青绿曳撒从中和殿后头摆摆过来。自从孙皇后去世后,他就被安排到前朝做了送折子的太监,得人巴结的体面差事,是桂盛主动帮忙引的荐。桂盛那种小肚鸡肠的货色,竟然也懂得了施人以恩惠给人以抬举。
光影萋深庄严,皇帝楚昂着一袭明黄刺绣升龙袍,威冷地坐在九龙金銮宝座前。司礼监随堂太监洪亮的嗓音在金龙藻井下四面回荡,从辰时念下来小半个时辰,朝堂上是渐渐然鸦雀无声的。
没有人料到幽禁了四年虚耗光阴的废太子邪,忽然一朝恍醒,竟能够做得出这样针砭时弊的文章。
那文章里明指了织造上的多处纰漏与待改善之地方,亦陈述了白莲教在民间迅速播散的因缘。是从朝廷到织造一路剖解下去的,册子中提到了“改田种桑”、“决堤淹田”等举措给江浙百姓带来的反感,导致白莲教的播散有机可趁;但又很中肯地褒奖了种桑纺织给朝廷带来的收益,并不使得负责此事的太监们有被得罪。
并列举了几种改革方法,比如百姓可选择保田种粮,但在赋税上纺织户则可享受一定限度上的优待照拂;而种粮户则要增加分摊朝廷每年的军粮派征。再比如邻里之间发现白莲教异动者可鼓励揭发,若然确实无误则可减免小额赋税,若属故意谎报,则须在门前挂口舌旗,并罚去官田无偿劳动三个月;知情却隐而不报者,亦如是惩戒。如此一来,叫百姓自个儿互相担起监督,亦有利可得、有错可惩。省却了东厂的四处横扫,避免民间一见尖顶铁皮帽出现就闻风丧胆满街躲逃。
江浙一带本是重要的鱼米之乡,这几年朝廷为了充盈国库银子,在鼓励种桑的同时确然大为缩减了粮食的产量,使得各地米价迅速上调,通货膨胀。这般略一调整,并不触动大面上多少利益,还可增加边关与两广打战的军需供应,也给宁死不愿改田种桑的农户下了一个平民愤的台阶。
大臣们是服气的,未料从前那少年太子雷厉风行,说风是雨,今朝却懂得了这样圆润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