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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炎炎, 御苑里备陛下逗弄的西域狗儿经四人围着扇风, 却都还受不住这热气, 伸出舌头,有气无力地趴在廊下喘气, 替这畜生扇风的内侍就更不必说,个个汗流浃背, 内外衣衫都已透湿, 有一个年纪轻的忍不住,悄悄地将袖子挽了起来,高力士瞧见了,刻意咳嗽一声,又放重了脚步, 这小内侍慌忙将袖子放下,低下头去, 险险不曾“唐突”自他身边疾行而过的独孤绍——虽然独孤绍本人根本就没分过半点心神到这些男男女女的小避讳上,也就更谈不上什么“唐突”不“唐突”了。;
崔明德莫名地觉得有些好笑,嘴角扯了一扯, 又低下头去,挥毫蘸墨,一气拟完手边制书,偏头去看传令的内侍,见他一躬了身子,笑道:“今日再没有了。”点一点头,道:“劳烦。”
那内侍连称不敢, 手掣了崔明德所拟之书,缓步向外而去。
眼见无事,崔明德便搁笔起身,缓缓地走了几步,未到门边,已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因殿中寒凉,她又久坐不动,竟不觉这热气难受,反又进前数步,想借这股热气缓和身上的寒意,未料到独孤绍竟自正殿侧门转出来,直愣愣地就向这里冲,两人皆一时不察,正撞了个满怀,独孤绍不知是崔明德,满口只是道“恕罪”,待见了是崔明德,便更惶恐,一个长揖及地,慌慌张张地道:“崔尚宫没事罢?是我的不好,唐突了尚宫。”
崔明德本恼她莽撞,见她这模样,又实在发作不出来,坐到内间矮床上,自袖中取出小镜看了一番,默不作声地理一理发髻,再抬头时见独孤绍已跟了过来,对坐在旁,两眼发直地看着自己,知道她又发了些呆气,轻咳一声,问:“才见独孤祭酒向正殿去,似是要觐见的模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独孤绍回神笑道:“本是被旨觐见,结果又有旁人抢在前头,陛下命我暂候片刻,我就寻到这里来了——幸得你们这里还有冰,不知有无冰水,讨一碗给我喝?”
崔明德不语,只将自己的水杯一推,推至两人中间,独孤绍喜得两眼发光,倒还记得这是在御前,两眼滴溜溜地溜了一圈,装作不经意地一把抢过崔明德的水杯,端到嘴边,却又舍不得喝,轻轻啜了一口,头还低着,眼已向崔明德一抬,嘴角笑到了十分:“是蜜水。”崔明德随了她祖父,轻欲养生,饮食皆不用大甜、大咸、大酸,独孤绍却最喜欢这些酸甜的汤水,连茶里都要放蜜。
崔明德道:“御苑宫人不常见驾,亦不知我们这些人的喜好,只听说陛下近来嗜甜,所以一应汤水都是甜的。”
独孤绍只是笑:“极好,极好。”喝了一大口,再举到嘴边时又停住,转头看崔明德:“你喝了么?”
崔明德道:“我不渴。”
独孤绍却将水杯放回去,右臂压在案上,手指在上点来点去:“我也不渴。”
崔明德瞥她一眼,并不去拿水杯,只从容提臂展袖,将左臂也搁在案上,面色不变,声音却低了下去:“今日何事?”
独孤绍亦压低了声音:“前几日有几个姓武的学生私自在学中饮酒,被我叫人打了四十杖,革出军学,想必是为了这事召问呢。”见崔明德蹙了眉,马上又道:“本来想留他们,所以判了四十杖,可后来翻出旧事,说是曾结伙翻墙打猎,毁坏农田,还放话说要找人就去军学——若是这都不革除,以后如何服众?”
崔明德眉头紧锁:“已经当众行杖、驱逐了?”
独孤绍便笑:“我又不傻,当然没有。只是将他们各自叫去说了几句,就等着他们告到陛下这里来呢——我已将各人罪状全部列明,人证、物证也具在,他们平日里的计考结果也都抄了,保管陛下见了也没话说,到时容些情面,叫他们自己告个病弱退学,另自他处谋出身罢。”
崔明德这才舒展眉头,轻轻颔首:“还算妥当。”
独孤绍只是笑,笑得崔明德不自在了,将头转回去,两眼平视门外,看那小内侍又悄悄挽起了袖子:“近日外面还有什么事么?善堂说是开门了,办得如何?我看公主这两日都没进宫。”
独孤绍将手在案上一捶,大笑出声:“我正要和你说——这几天你见了李二,千万不要惹她,她正气得上火。你记得冯永昌么?就是主持善堂的那位。这贼阉颇有些小聪明,为了善堂也着实是尽心尽力,就是办出来的事实在…笑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