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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去问独孤绍或崔明德那件事的进展如何,只是派人给阿绍送了二十坛御酒,她则回了我一柄亮闪闪的弯刀,据说是她亲自淬炼而成——时人认为这刀起源于春秋时的吴国,美称之为“吴钩”——现今虽还没有“男儿何不带吴钩”的句子,“吴钩”却隐隐已有沙场建功之隐喻,我见了这刀便知了她的心意,虽知无论如何都是旁人的选择,与我无关,心中却依旧有些小小地雀跃,特地去寻阿欢说了此事,她却只是笑:“崔明德不是任性随意的人,她既说了要求参赞军事,又费劲心机挤到御前,必是有所图谋,且她自独孤绍第一次投军时起就格外留心山川地理、堪舆风物,若说她真是铁了心要让独孤绍嫁人,我才不信。”
她没有明说,言语间却颇有几分自矜,我爱看她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却故意逗她:“毕竟你与她隔得近,相处时又多,所以比我知道得清楚。我又不能常常见她,怎么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阿欢白我一眼道:“谁让要和圣上说那些话?关到不见人的地方去,与世隔绝,又怨得了谁?”已隔了十数日,这会儿还不解恨,非要在我脸上一捏,两指头都用蛮力,捏得我呼了一声痛,却还不肯停手:“我们在外面替你担心,你倒在里面养得白白肥肥,哼。”
这却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忙向镜子里一看,将脸上摸了又摸,嘴上道:“你懂什么?这才是娴雅淑女的模样,你看外面,哪个不是以这雍容富贵为美?”也是奇怪,才过了四年,世风就变了,发髻梳得一个比一个高、假发也越发千奇百怪了不说,连这美人的潮流也变了。从前细长白洁还是美人的唯一标准,至多再算上胸大腰细腿长的胡风审美,现在却渐渐喜欢起那些养得有些虚肥的圆脸美人,我倒不是说那样的人不好看,只是许多女儿家为了追求那股“雍容娴静”的体态,镇日不动不走,实在于身体无益。
阿欢看我对着镜子反复审视,噗嗤一声便笑出来,慢悠悠走到我身后,伸手去松我的发髻。我只当她大天白日的就想要,唬得直拿眼去看旁边,待见旁边无人,心里又痒痒起来,半推半就地去握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带到嘴边,低头一亲,她却嫌弃地推开我:“外面还有人呢,像个什么样子?”一面已将我的发髻全部解开,又拿梳子替我梳头,我方知会错了她的意,那一种火却未消,将头仰靠在她怀里,扭她的手道:“又是几日未见,你便一些也不想我?”
她将手自我手中收回去,边替我挽发边道:“四年未见,不也这样过来了,才几日又算什么?”食指在我肩上一戳:“坐好。”
我真是怕了她,只得悻悻然坐正,任她在我头上摆弄。过了足有一刻之久,又或是两刻,总之她摆弄完了,将我推向镜前:“看看。”我才从她的香气中回过神来,细细一看,却是她替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顶上头发不多,倒是两旁垂了下来,巧巧将脸遮住,显得我的脸又细起来。
我对这发髻十分满意,面上倒有些腼腆:“像是未及笄的女童似的,我这年纪,是不是不大合适?”
阿欢道:“谁人定的规矩,说妇人就不能做童子妆扮了?再说这也不是女童的发式,是我新想的‘垂髫髻’。”
这就纯是胡说八道了,轮到我白她一眼,到底舍不得她的手艺,便顶着这头发道:“明日就是你生日,时间太仓促,未曾准备什么礼物,不如我在丽春台替你做一席菜,你肯赏光么?”
她道:“若是你亲自下厨,倒不如将陛下也一起请了,显得你孝顺,也省得别人猜疑。既请了陛下,也不好真拿你那些不入流的手艺招待,不如这样,还由你治一席,就在丽春台观景的亭子里,庭院中设铁架子,我们一起烤肉玩,你亲手烤给陛下…不行,禁屠令虽名存实亡,毕竟还未曾明旨废除,还是拿暖炉起锅,做个暖炉会,你亲手将蔬菜洗一洗,放进去也就是了——又怎么了?”
我闷闷不乐地看她:“你便不能有一刻不要想着这些事?”本来是她生日,结果变成奉承母亲,到最后最累的,一定还是她——这样的生日过着有什么意思?
她要笑不笑地看我一眼:“我不似你那么娇气,一个生日罢了,又不是家中长辈,又不是整寿,值得什么?若你能藉此讨陛下一二分欢心,反倒是天大的幸事,你该庆幸自己还有讨好陛下的机会。”
道理我都知道,只是心里堵,看她也生出些不悦之意,又自悔说错了话,想来想去,只能将她的手一牵,叫她“阿欢”,将话带过去:“说到孝顺,我在掖庭看了不少医书,想自己写一部,而今只到第一卷,心里有话,写出来总不成个样子,且有些方症,光是空想无益,须与一二年长资深的医生参照才好,你可有人推荐?——这书写出来,我是打算孝敬阿娘的。”
将随身带着的第一卷取出来,交给她看,谁知千算万算,忘了这书里画着男子身体,阿欢一翻到便变了脸色,将书丢在我怀里:“你打算将这东西献给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