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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婉儿轻轻地碰了她一下,将她自困倦中惊醒,“该用饭了。”说话间自然地绕到她身后,两手在她肩上用力按压。
这孩子果然是聪明的,学不上一个月,手艺已与医官们不相上下,而那察言观色、知情识趣之处,则更远胜医官们。她近来凡有小酸小痛,都懒得派人去叫医官,直接便让这小东西伺候。
小东西最近也十分殷勤,有时简直有些殷勤过头,她不大明白这殷勤源于何处,毕竟自己近日事忙,并无闲暇□□身边诸人,好几个近身侍奉的宫人都或多或少地有所懈怠,连团儿也听说似更跋扈了——等过了这些时候,还是要好好问一问,不能惯得这些人胆子大了,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来,倒坏了她自己的事。
她细细盘算的时候,婉儿的手已自肩向上,按到了她的太阳穴,那纤细的指尖稍一用力,便令她舒服地半眯了眼,心中却生出一丝促狭,待婉儿按了好一会,自己乏意已解之后,方慢悠悠地开了口:“我没叫你按头上。”
婉儿立刻便伏在地上,轻声道:“妾知错。”
这便是这孩子与韦团儿的不同,换作韦团儿,被自己这么一说,一定是要出言辩解的,她倒不讨厌旁人辩解,然而总是更喜欢这等逆来顺受的温驯气。说来也奇怪,婉儿绝不是她殿中最忠心、最听话的仆从,如阿青、王德之流,遇见责怪,第一要做的,亦是伏身请罪,绝少抗辩,然而那些人只会让她觉得“忠心”“耿直”,却绝不会让她觉得“温驯”。她有时觉得“温驯”这两字像是专为婉儿所设,虽然这孩子心底深处,多半既不温和,亦不驯服。
她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嘴角,手扶着几案,慢慢地起身,走出几步,婉儿还跪在当地一动不动,她便站住脚吩咐了一句:“先陪我用饭。”
婉儿这才躬身站起,随着她走到一旁,高延福已经带人将几案陈设停当,见她过来,轻轻拍了拍手,便有内侍抬着许多食盒进来,将饭食一一摆好,她看着其中一张几案,见上面摆满了大荤大油的菜色,想起近来所听经义,微微蹙了眉,将才拿起的筷子放下:“传令下去,这几日我要斋戒茹素,让尚膳不要再进荤物——这些荤的也撤了。”
高延福毫无波澜地低头应了是,倒是婉儿忽地抬了头,看了她一眼,她发现了,微偏了偏头,挑眉道:“婉卿有话说?”
婉儿将头压得极低:“回太后,妾没有话说。”——这时候这小东西的脾气就显出来了,虽是发脾气,倒也不十分令人讨厌,毕竟如阿青那般全然逆来顺受的,用是好用了,却未免失之无趣。
她微微笑了起来,身子向后靠住椅背,两腿全无仪态地向前伸出席外:“是么?”
婉儿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两手压在地上,头将地贴得更紧:“回太后,没有。”
这话一出口,小东西自己也愕然地动了一动,手指不觉曲了一下,重又将头和手压了下去紧靠地毯。
她亦有片刻惊愕,旋即饶有兴味地看了婉儿一眼,故意加重了语气中的不悦,再问了一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