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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溶放下手里的毛笔,长叹一声。怎么效法韩忠良?也如韩忠良一般,去脱了衣服跪在赵德基面前,露出鹏举浑身的累累伤痕,叫他大发慈悲,饶自己夫妻二人一命?纵然自己夫妻不惜卑躬屈膝,可是,赵德基能答应?秦桧能答应?这二人,一心要致鹏举于死地,难道要鹏举还去无谓地接受他们的羞辱?
她继续写下去,字斟句酌,李易安又说:“十七姐,一定要加一句,保全家小。”花溶摇摇头,自己夫妻已经没什么可保全了。鹏举不在,自己也不需要赵德基饶命苟且。她脸上浮起一丝红晕,如一个小女孩,兴奋得偷偷说:“居士,虎头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并不怕那个狗皇帝了,就我夫妻二人,不必祈求他饶命。”
李易安但见她面上那丝红晕,心里一沉,她情知岳鹏举在劫难逃,本来冀望花溶得到保全,因为按照本朝的法律,很少诛及家属,重者不过流放,这也是高四姐母子三人能安心留在怡园的原因。李易安但见花溶如此,这对夫妻的命运,还真是不敢想象。
这时,一名男仆进来,压低声音:“岳夫人,有人来访……”
花溶一惊,来人是一个十分陌生的便衣小厮,递给她一封信:“岳夫人,这是公主给你的,请阅后立即销毁……”
花溶急忙问:“公主可好?”
小厮不敢回答,只匆忙说:“奴婢还要回去复命。”
花溶问不出什么,只能给了他一些碎银,将他打发走。
小厮一走,花溶迫不及待拆开信,只见信上短短几句,正是天薇设法通知他们夫妻,金人在和议条款里第一条就是要杀掉岳鹏举;第二条便是自己被污为假公主。
花溶拿着信,手指发抖,李易安轻轻取过信纸,替她仍在旁边的火炉里,一声焦糊的味道之后,纸张化为灰烬。
果然是金兀术提出必杀鹏举。
而令她更加震惊的是,天薇竟然被污蔑为假公主。她怒得拍案而起,天薇怎会是假的?自己在刘家寺的金营里见过她,在四太子府邸见过她,她受尽屈辱磨难归来,纵然自己认错了,那早前服侍她的太监宫女怎会认错?赵德基本人又怎会连自己最亲密的妹妹都认不得?
她站起来,又坐下去,方寸大乱,呼吸急促。一张网,已经在自己夫妻周围全面铺开、收缩,原以为只有鹏举的亲密部下、朋友才会遭到牵连,没想到婉婉、李巧娘,如今再加上一个天薇,竟是任谁也逃不过。
网已经勒到脖子上了。此时,才分外体会到赵德基的狠毒,她曾对张弦等抱着愧疚的连累心理,而天薇,竟是赵德基一心要她的命。
连天薇他都能下得去手,连他的亲妹妹他都毫无顾念,他还能饶恕得了谁?她踱了几步,庆幸自己夫妻不曾去求他,这种毫无人性的东西,求他无异于自取其辱。
李易安也十分紧张,但怕她冲动,立刻说:“十七姐,此事万万不可鲁莽。”
她呼一口气,站起来,又坐下去:“我不会鲁莽。我等鹏举回来再做决断。”
已近腊月。
空气里都是和谈的气氛,百姓们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个和议,带给大宋的到底是祸还是福。这一日,如往常一般,岳鹏举和韩忠良准时到都堂办公。但破天荒地,秦桧竟然还没到。
二人互视一眼,也不说什么话,各自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地品茶。韩忠良细细打量对面的岳鹏举,但见他一身紫色的丝绸袍子,腰上束一条玉带,头发梳了个很时髦的儒生发型,又戴一顶“三变”头巾。“三变”头巾取自柳永的“柳三变”,柳永曾是之前许多年的流行指标,风流倜傥,文采儒雅。如今岳鹏举换了这身改良的“柳三变”装束,他身高体大,在儒雅之外,又带了几分武将的豪气和英气,更是神武英俊。
韩忠良第一次见到岳鹏举如此装束,一直盯着他打量,半晌,笑道:“岳五,自家以前竟没发觉你一表人才。”
岳鹏举哈哈大笑:“这是我家十七姐替我装扮的,还行吧?”
“不是还行,而是好得很。岳五,啧啧啧,你这样看,不像是武夫,状元郎也没你帅……哈哈哈,你那个十七姐,好得很,好得很,谁不羡慕你?连我老韩都羡慕死了……”
二人谈笑间,听得匆匆的脚步声,很快,秦桧铁青着脸进来。
二人停止谈笑,若无其事地和秦桧打招呼。秦桧死死盯着岳鹏举那身装束,他显然也很意外,阴阴地问一声:“岳太尉,你妻子可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