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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人攻占临潢府,又占据辽阳府,现如今,天禧帝以全部兵力七十万大军围攻辽阳府两万女真兵马。大宋皇帝已经派遣使臣泛海出使女真,与女真结盟,想乘机灭辽,收回幽云地区。”
萧今朝面上晦暗的说着最近的局势。
女真人虽然只有两万,可他也不敢轻视。
前院里隐约传来的喧哗喜庆的声响,并不能冲淡他即将面临国破家亡的悲哀。
看着萧今朝说完,赵蛮面上亦无甚表情,萧今朝说的这些他也早就知道了,不需要听见,也能猜到。
他还知道大辽内部也是一团乱,现在又恰逢乱世,有人巴不得趁乱推翻了辽帝,自己取而代之,内忧外患,确有亡国之危。
他可不信萧今朝找他就是为了说当今局势。
萧今朝的意图,他是心知肚明的。
无非就是想要与他合作,破坏女真和宋的合作,以解辽国之危。
大凡亡国之君,大多是内忧外患共同造成的,以宋朝以前的历史来看,亡国的因由却是内忧远大于外患。
他并不认为萧今朝此举能够让辽国支撑多久,辽人是内部乱了。
看萧今朝的神色,想来他自己也是很清楚的,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赵蛮心中自然有一番计较,他的确不愿意大宋跟女真和盟,给女真喘息的机会。
可分出兵力去联合辽国,对抗宋皇帝正在求盟的女真,一旦消息走漏,赵蛮叛国的骂名就背上了,宋人对辽人的仇恨,和对女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毕竟女真人还没有踏上大宋的领土结下宿仇。
赵蛮不动声色,萧今朝面上也并不急躁。
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先前宋、辽,宋、夏也是和谈结盟,不到一年,就因为吐蕃与西夏的盟约作罢,这才三年,又因为一个崛起的女真,宋辽结盟也作罢了。结盟并不可靠,女真若是强大起来,对大宋也是一个大威胁,有辽国牵制女真,对大宋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结盟?
不过就是个暂时的利益联盟,一旦利益平衡被破坏了,这盟约也就瞬间瓦解了。
道理很简单。
赵蛮也不相信什么盟约,更不相信唐括就像是他自己起兵所说的,“是因为辽人的压迫,不给他们女真人活路,我们要活得有尊严,就得去争、去拼。”
唐括分明是早就有了预谋的。
他跟萧今朝对视一眼,萧今朝想要劝说他的话,全然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淡淡的道:“现在大宋可不是由我当家做主,这番话,你应该去游说皇帝和太子说,何必找我?我倒是可以给你找个门路,让你将这番话传到汴京去。”
萧今朝道:“大宋皇帝不会听,他们已经被盛世迷住了眼睛,看不见女真人的野心,可你看见了。”
语气略顿,他又道:“你若是能当大宋的家,做大宋的主,绝对不会跟女真人结盟。大约想过坐山观虎斗,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女真的实力你比我清楚,没有了你的帮忙,辽人或许撑不了多久,但是没有辽国挡在前面,女真踏进大宋也是迟早的事情。而辽与女真双方互为牵制,反倒是于大宋更为有利,辽国已经没有入侵大宋的实力。”
那笃定的眼神,让赵蛮挑了挑眉。
萧今朝苍白一笑,虎目之中陡然迸发一道利光,“还是你打算等大宋联合女真人灭掉辽国,女真人大举入侵中原,借他们的手铲除你的皇上和兄弟,趁着国破山河在,正好起兵抗敌,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
他定定的看着赵蛮,见赵蛮嘲讽的勾了勾唇角。
萧今朝呼吸有些加重,眼神里的厉色缓缓的平息下来,像是一粒石子投入了湖水之中,此时涟漪都不剩下了。
他以为赵蛮是在讽刺他,自嘲一笑,“我是猜中了你的打算?”
赵蛮不语。
这两年他让人紧盯着女真部的反应,底下的人是不知道女真人的厉害,他底下的谋士,还真有人打着这样的主意。
毕竟现在大宋内外至少表面上瞧着,还是很祥和的。
朝堂上太子独大,皇帝虽然修道荒唐了一些,但是国泰民安,也没有出过什么大乱子,西夏已经不能捣乱,辽国收拢了兵力对抗女真。
若是贸然行事,破坏了面前的安稳局面,不管成与不成,他都是反贼和误国之贼,就算是登顶也是名不正言不顺,那些反对他的朝臣他也不能够都杀了。
朝堂上下若不能上下一心,又不能立时灭了日渐做大的女真和还虎视眈眈的李奕,就是将大宋推在危难之下。
可,如果是大宋乱了,他再起兵,那就不一样了,他就是正义的保家卫国,那个位置,他就是民心所向,这一两年来他的名声也已经好了许多了。
谋士的打算,于赵蛮来说,的确是对他个人来说利益最大化的打算。
只是啊,那些帮他谋划的人,不知道他的耳朵出了问题。出了自家人,没有人知道他听不清楚,他常年在外行走,因为性子孤冷,也没人怀疑他听不见。
还从未有个一个聋子登上帝位的,到了那上朝的时候,底下两排臣子,隔得又远,他赵蛮再锐利的视线,也看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岂不是可笑?
利益得失他心中自有一杆秤,萧今朝说的道理,他也全部都明白,他心中也是早有计较。
与萧今朝合作,暗中配合辽人,先除掉女真这个强敌,还能借机深入辽国境内,也别想让他就这么回来,回头也能够给辽人一记重击,让辽人再没有力气入侵中原,可自己努力这几年就都白费了,还得面对朝廷的反扑。
就像是淼淼说的,他又做一回那无名的英雄。
可若是不与他合作,女真和辽国争斗,女真胜利的可能性极大,吸纳了辽国士兵的女真人壮大,随后真的要等女真大兵压境了,战火纷飞,他才出手,还来不来的及?
这时,萧今朝已经站起来,撑着拐杖,往屋外而去,头也不回的道:“告辞。”
在来之前,他以为他跟赵蛮是一类人,将家国百姓看得比自己要重,他理所当然的想,赵蛮绝对不会容许女真人的铁骑踏进大宋的国土,他会去阻止,就算是跟辽人合作,背一道骂名,名声于他来说,比不得遏制虎狼之敌更加重要。
萧今朝以为找赵蛮还有一线的可能,可现在浓烈的失望卷上心头,他想能够做多少算多少,他但求无愧于心。
在他的拐杖已经踏出了门口,守在外面的黑面男人迎上来的时候,他听见赵蛮道:“你有什么筹码?”
萧今朝闻言,抬头看过来,缓缓收回拐杖,转过身来,倒是狠松了一口气。
他也清楚,赵蛮做下这个跟自己合作的决定,一旦传出就是声名扫地。
萧今朝身体支在拐杖上,略往前倾,沉声道:“你们大宋的皇帝,打算与女真人夹击辽,以长城为界,宋师攻打长城以南的燕京,取燕云之地,至于十六州之平、营、滦诸州待女真人获胜之后再商定,可以将给辽的岁币转送女真。”
萧今朝心中十分苦涩,昔日辽国勇士何等的意气风发,只有他们琢磨着别国的领土,哪里归自己,哪里抢来以要挟对方。
现在听到一宋一女真两个昔日被自己压制的弱小,竟然商量将辽国瓜分,颠倒了身份,心里犹如刀割一般。
赵蛮没有给他太多感伤的机会,这些内幕萧今朝能够探到他也不奇怪,宋人对燕云之地的渴望从太祖、太宗朝就开始了。
宋人提出这些结盟条款一点也不奇怪。
他道:“燕云之地本就是汉人的领土,自然是要取回。”
萧今朝就知道他会如此说,语气尽量平淡的道:“我还有些许旧部,倘或可用,人数不多,做不了什么,但是提供通道让你进入女真还是可以做到。到时候……你想要取燕云十六州,未尝不可。”
赵蛮闻言,神情微敛,“时机?”
萧今朝来找赵蛮之前,早就将前前后后都想清楚了,想透彻了,他要借赵蛮的力量,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筹码,他知道为赵蛮开方便之门,就算打走了一匹女真虎,可又来了一头大宋狼,都是死敌。
不过若是能够在虎狼相争之时,在夹缝中博弈,争取一线时机,辽国虽然会伤了元气,也未尝不能有一线生机,若是对上女真再有内忧外患,辽国的气数也算是完了。
“天禧帝亲自率军攻打辽阳府女真,辽都空虚,现在有人蠢蠢欲动,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以禧帝的性格,肯定会愤而回防,放过女真……这个时候,就是你的机会,不能让女真反扑,有辽师的攻打在前,女真的炸药应该也都消耗的差不多了,你也不会有太惨重的伤亡。”也能够防止禧帝腹背受敌。
赵蛮对萧今朝的神色视而不见,听起来,他能够捡不少便宜,可他也是冒着危险来合作的,自然是要保证自己的利益,继续问道:“我深入辽境,辽军反扑我又如何能出?又如何取燕云十六州?”
萧今朝将自己的计划一一道来。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当得起辽之战神的称号。赵蛮细细的拢了一遍他的计划,转瞬间已经在心中推敲了一遍,他自会让人一一去查探,还得稍微调整一番,以留作后手。
萧今朝他也不会全然相信,他相信,一旦目的达成,萧今朝也会将他卖给辽师。
而萧今朝自然也不会相信他,不会绝对的开方便之门,任由他带足兵马而入,他当然也不会辜负萧今朝的“不相信”,他不可能一点便宜也不沾。
双方都露出一个极淡又似乎意味深长的眼神来。
什么合约也没有,就算是达成了协议。
只凭信任对方的人品,却又依旧互相防备。
这乱世,只有博弈,没有全然的信任,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商量完了,屋内是一片静默。
萧今朝平息了心情,从怀中摸出一个圆形玛瑙来,是一块太阳图案,辽人信奉萨满教,有太阳崇拜的旧俗,这个图案也不奇怪,古怪的是,随着这玛瑙正中像是有水在流动,一晃动汩汩有声。
这是玛瑙在形成的时候,玛瑙中有封闭的空洞,又正好落下了水珠,被包裹其间了,称之为水胆玛瑙。
玛瑙本身就珍贵,这水胆玛瑙更是不凡。
萧今朝拿出来的这一块,成色也很好,赵蛮小时候在先太子那里见过。
“给你儿子做周岁礼。”萧今朝将玛瑙放在门口的桌上,然后在身边的黑面人的护送下离去了。
赵蛮静静的沉思了一会,将计划大致拟定了,要是悄无声息的将女真人给灭了,又要回幽云十六州是最好了。
这一年多大宋的武备就算是有女真人炸药的刺激,整体上也依旧不兴,毕竟不是他当家做主,他能影响的地方也有限,不过大抵比别的地方要好得多。
现在,朝堂上寻求和女真人合作,根本也没有对女真人有防备。
他若是深入辽国,若是淼淼知道,肯定要骂死他了。
只可惜,她的声音他也听得不清楚。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让她好好的骂呢,实在不该说让她别闹的话来。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一股冷风陡然灌了进来,发胀的脑子也迅速的清醒了,神清气爽,书桌上的纸被风吹的哗哗的响动着。
他没有回头,只站在窗前,目光深黝的看着窗外正对着的一株枣子树,树上堆满了雪,阳光一照屋檐下的几根冰溜子反射着七彩的光,正好投射在这枣树的枝桠上,煞是好看。
这两年他有时也能停下脚步来看一看身边的风景,有时候看着春花秋月,云卷云舒,整个人都能平静下来。
淼淼说他是终于懂得享受生活。
隐约传来孩童的啊呀声响,又似乎有几声笑声传来。
他细细凝听,却又听得并不真切。
他这耳朵啊……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够恢复。
想起耳朵,就想起淼淼对着他的耳朵吐气说话,她心疼的哭,对这耳朵又是爱又是恨,又是亲又是拧,又是吻又是揉,怂恿小刀对着他的耳朵尖叫,抓他挠他,能够做的都做了。
只一想,就觉得耳朵好像痒起来,被那若有似无的笑声给挠的,被昨天她亲了半宿,小刀抓了一早上给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