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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谁也拿他没办法,谁也拗不过他死皮赖脸的性子。
然,他留在这个病房,却是有益也有弊的事。
心理上,童一念固然是依赖着他的,只希望每每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他,可是,她又怎么忍心让他如此辛苦?
第二次服过药以后,慢慢的,痛苦再次有所减轻,然而,亢奋焦虑无法入睡这些症状却有增无减,同时,喝下去的鱼汤还在胃里翻腾,头痛也一直如影随形,这样的她,怎么能睡着?于是,也连带折腾着他无法休息。
覃婉劝过他好几次,只有他休息好了,童一念才有人照顾,可他哪里会听?他深知戒毒前三天戒断反应是最严重的,在她如此痛苦的时刻,他怎么可以不在她身边?
最后的结果是,覃婉被陆向北赶去了隔壁病房,他一个人晚上留在这边陪童一念,护士来查房,除了在心里感叹他是史上最不听话的病人以外,什么也不敢说出口。
覃婉几乎是被儿子给推出病房的。
门锁被成真给一脚踢坏了,当时陆向北心急,不知童一念把自己反锁了一天在里面干什么,所以甚至顾不得找医院要钥匙,医院方对此也没说什么,只叫了人来修理便是。
而陆向北把覃婉推出病房后,立时还把门给反锁上了,覃婉对此,只能摇头叹息。
无可奈何地回到隔壁,只剩陆老还在网上研究戒毒,听见声响回头一看是她,诧异地问,“不是要你陪着念念吗?怎么过来了?儿子呢?”
覃婉不出声,只忧心地坐下,“这俩孩子呀,怎么那么让人操心!念念戒毒就够闹心了,你儿子还那么拗!这脾气,怎么就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呢!急死人了!”
陆老反倒笑笑,“像我?才对!不像我才奇怪了!”
覃婉嗔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说笑?老不正经!”
陆老在她身边坐下,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啊,只能说尽力而为,最终,他们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孩子都大了!”
覃婉听了这话更是难过,“就是因为孩子大了,我才更加内疚!孩子小的时候我就没尽到当母亲的责任!现在不是想补偿吗?还有你也一样!尽过父亲的义务吗?孩子怎么长大的你都不知道,让你白白捡个儿子!”
“婉儿!”陆老低了声气,“我陆某人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母子,可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儿子大了,我们也老了,再这么下去,我可就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了……婉儿,气了二三十年,还在生气吗?”
覃婉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老了,我可没老!”
“是是是!你没老!”陆老觉得好笑,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呢?多少年了,还是这含娇带嗔的模样,可无论多老,她依然还是当初的婉儿,清纯娇嫩得如花儿一般。
蓦地,他惊道,“别动!”说完手伸到她头发上。
“干什么?!”她下意识地躲开。
“一根白头发!”陆老睁大眼睛盯着她的头。
覃婉立刻紧张起来,“哪里?给我拔掉!”
“好!”陆老眼里闪过好笑的意味,靠近她坐下,手在她发间拨弄。
“好了没有啊!拔下来我看看!”覃婉等得不耐烦。
“哦!是我看错了!”陆老笑着说,手,却再也不肯放下来,在她发间穿梭。
覃婉脸上升起愠色,一把扒开他的手,怒道,“臭流氓!你又玩花招!别为老不尊的,动手动脚!”
陆老的手僵在空中,最终无奈地垂下,叹息,“哎,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
覃婉哼了一声,“什么原不原谅?如果我说我不能原谅你,那只能证明我心里还有你,可是,我心里早就没有你的位置了,所以对我来说,根本就不存在原谅的问题!”
陆老一怔,“什么?没我的位置了?那你心里有谁?那个法国佬?我告诉你覃婉,不行!”
“不行?凭什么不行?你有什么权力管我?三十年前你抛下我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权力说不行这两个字!我覃婉爱跟谁在一起和你无关!”
提起三十年前的事,陆老的气焰便低落下来,那永远是他心里的一道伤……
于是,免不了又好言相求,“婉儿,现在好不容易儿子回归了,儿媳妇把孙子都生下来了,眼看着一家就要团聚,还折腾个什么劲呢?难道你还不打算回到这个家里来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一辈子有多长啊?我们已经虚度了那么多年,剩下的日子就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吧……”
“团聚?天伦之乐?”提起这两个词,覃婉有种血泪交加的感觉,激动地冲着陆老嚷,“那你是陆家的事!没错!这三十年来,你们一家都在享受天伦之乐,夫妻恩爱,升官发财,齐家幸福,各种好事都让你占尽了!我呢?我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怀着孩子,孤零零地街上哭泣的时候你在哪里?没结婚就大了肚子,被我妈打出来的时候你在哪里?一个人偷偷把孩子生下来孤苦无依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远渡重洋,独身一人在异国他乡打拼的时候你在哪里?语言不通被法国老板欺负嘲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个时候跟我说天伦之乐的事,我是不是要对你感恩戴德?”
“婉儿,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这一辈子我都在自责,也在挂念着你,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原谅我?!”
覃婉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慢慢让激动的心情平息下来,对着他一笑,“呵,我说过,谈不上什么原谅了,如你所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否则一辈子都挺不起胸膛,对你,对过去,我都已经淡了,没感觉了……”
“可是……那你这次回来……”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儿子,为了给儿子带宝宝,我将你淡忘了,但儿子是我的心头肉!我欠他的,我要全部补上!”覃婉的语气变得淡漠起来。
陆老听了这话,心里极度不舒服,鼻子里哼哼起来,“对我淡了?那对谁浓了?那个法国佬?覃婉同志,我不得不提醒你,中法两国文化差异很大,和外国人通婚有诸多弊端,沟通就是一大问题,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们俩吵起架来,他用法文骂你,你怎么回应?不憋气吗?吵个架都不痛快!”
“我跟你沟通才有问题!”覃婉怒道,“谁一天到晚没事就吵架?你以为是和你在一起啊?成天气得跳脚!”
“那你们在一起干啥?哦——我想起来了,据说法国人是最浪漫的对吗?你们女人嘛,就好个浪漫,送束花儿拉段琴就觉得罗曼蒂克得不得了,我告诉你,所有的糖衣炮弹接了都要付出代价的!我们随时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心,提防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攻击……”
“够了!你少给我上政治课!听够了!还以为是在主席台上作报告呢!”覃婉皱着眉打断他。
他低下头来看着她笑,“想起听报告的事了?当初是谁啊?我一作报告就坐到第一排来,还看得口水直流……”
“谁?谁流口水?”覃婉瞪着他,一脸的不认账,“姓陆的,我说你怎么这么不正经呢?儿子媳妇在那边受苦呢,你还有心情说这些有的没的?”
陆老垂了垂腰,“我知道他们在受苦!可儿子现在关着门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算抱头痛哭也没有意义啊!越是关键的时候越要冷静,我是坚信念念可以挺过这一关的,至于儿子,就更不用说了,我的儿子,铁打的身骨,哪能一点小伤就下火线的?他要当男子汉,就由他当呗!过了这三天,他就听话了,不然,我们谁说话都是白搭!你啊,多给他们弄点好吃的,把身体补回来就行!”
“哼,冷静冷静!我看你是冷血!一点都不着急!”覃婉哼了一声。
“不是不着急!越着急越要有策略!不然个个像你们一样,急慌了手脚,谁来指挥?我不也是宽你的心吗?着急没用的,急,他们也好不了那么快,还不如轻轻松松过一天呢!放心吧,儿子和媳妇儿都能挺过去的,我相信他们!”陆老说着站起身来,却忽然“哎哟”一声,扶住了腰。
“你怎么了?”覃婉之前就看见他在捶腰,这会儿更是不由自主地着急了,赶紧上前扶着。
陆老暗暗好笑,却是夸张地按着自己的腰道,“腰疼啊……这不,下午和向北一起绑念念闪到的,当时也不敢给向北说,怕给他添乱,这怎么越来越痛了……”
“我看看啊!要不请医生来吧……”覃婉把他扶到床上,准备按铃叫医生。
“不用不用!”陆老连连摆手,“别麻烦,应该不要紧,我自己知道,你给我看看到底是闪着了还是淤肿了。”
覃婉不敢怠慢,轻轻拉起他的衣襟来,见表皮没什么伤痕,又仔细用手轻轻按压,轻问,“痛不痛?”
“不痛!”陆老干脆地回答。
“这里呢?”覃婉又换了个位置。
“也不痛……”
“那这儿呢?”
“对对对,就这里!就这里!你给我揉揉就好了!可能是不小心撞到的!”
覃婉柔软的手指轻轻按压在陆老腰部,陆老渐渐露出陶醉的微笑来。覃婉浑然不觉,只皱着眉低语,“这又不红又不肿的,别是伤到骨头了吧?我看还是得让医生来看看!”
“不会不会!真伤了骨头你这么揉着还不痛死?现在可舒服呢……”陆老闭上眼睛,喃喃地道。
覃婉渐觉不对,斜了眼角,美目含嗔,反问,“很舒服是吗?”
“是的……”陆老一脸享受的模样。
覃婉暗暗冷哼,脸上却笑着,“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专门学过护理和推拿的!要不给你试试?”
“好……”陆老的一颗心,已经在天上飞起来了……
“我也学过几下擒拿……还是向北教的呢,要不……也试试?”覃婉一双美眸,别样风情……
“好……啊?!”
“哼!”覃婉在他腰上狠狠拍了一掌,转身就走。
“哎!你去哪?”陆老赶紧追上去。
“回家去!”覃婉气呼呼的。来这边,也没开宾馆,直接在左辰远买下的童一念婚房住呢。
“不能啊!你不是来照顾念念的吗?你走了万一儿子也睡了,念念要喝杯水找谁啊?”陆老赶紧堵住门。
“不是有你吗?你是干啥的?”覃婉兀自气恼。
“那万一……念念要洗澡上个厕所什么的怎么办呢?”陆老高大的身躯堵着门,覃婉俨然无处可去了。
“真是个无赖!”她总不能跟他在医院厮打起来吧?一大把年纪了,给人笑话,只得坐回去,对着电脑生气,并严正声明,“陆老头!我是看在念宝面子上才留下来的,如果不是念宝太让人心疼,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是!完全正确!”陆老达成所愿地笑,“我们家念念就是招人疼,也让人心疼,可是之前你不是还对她有过怨言吗?”
覃婉脸上有了愧色,“那不是心疼咱儿子吗?以为儿子付出了那么多,念念都不领情,却原来不是这么回事……我心里现在不是因为误会她而愧疚着吗?所以,今后我得像疼亲生女儿一样疼她!”
“说得太好了!”陆老不知不觉又坐到她身边,“你看,我们有这么好的儿子,这么好的儿媳妇,多么圆满啊!”
说着,手臂便欲挽上覃婉的腰,然而,刚刚接触到覃婉的衣料,门就“咚咚咚”被拍响了……
陆老憋了一口气,“谁啊?”
“爸,是我!”门外响起陆向北的声音。
“是儿子!是不是念念出事了!”覃婉立刻站起来去开门。
陆老的手还以环抱的姿势僵持在空中,最后放下,毕竟念念是大事,心里也没什么怨言,可是,可是,还是难免的遗憾,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啊……
“我来拿笔记本,和弯弯视频,让念念看看宝宝!”陆向北自己推着轮椅进来。
“嗯!这是个好主意啊!干脆明天让弯弯把孩子带过来吧!”陆老瞬间又做了一个新的决定。
“也好!让宝宝给妈妈多一点勇气!”陆向北笑着,把笔记本取走了,临走,还是坚持让妈妈休息,自己去照顾老婆。
照顾病人,是最累的事,妈妈虽然说驻颜有术,但到底也有年纪了,通宵地熬,很辛苦,他不忍心,至于他自己,照顾自己的女人是他的责任和义务,这就是宿命吧,他认命,并且甘之如饴。
然而,覃婉一来终是不放心他夫妻俩,二来也不愿意和陆老单独相处过夜,终是跟了来,并对儿子说,“你放心,你夫妻俩若嫌我碍事,就当我不存在,我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就在沙发那躺着睡觉,不妨碍你们,这总可以了吧?”
如此一说,陆向北倒是不好意思了,任覃婉推着他回到隔壁,留下陆老一人在这边干瞪眼,最后,心有失落地关了门,哀叹,这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单独相处啊,在北京覃婉带着两个小家伙睡觉,从来就不让他靠边……不过,儿媳妇儿的康复重要,他不能有这歪心眼,嗯,不能有……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只要那法国佬不来北京捣乱……哼,他敢来?部队灭了他……
事实证明,老陆同志真的想太多了……话说部队是用来维护国家安定团结的……
因为懂得童一念的焦虑难安,所以之前陆向北一直在陪她说话,说各种话题,可她只是面色倦怠,心中烦乱。
陆向北也不管此时是三更半夜,打电话回北京把弯弯吵醒,让她把孩子抱过来。
弯弯睡眼惺忪,和左辰远两人一人抱一个,凑到电脑前来。
当两个儿子胖乎乎的睡颜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童一念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明明摸到的是显示器,可指尖却仿佛能感受到宝宝柔嫩的肌肤一样,温柔的情愫在心里蔓延。
“想宝宝吗?爸爸说明天弯弯把宝宝带过来……”他轻声在她耳边说。
“不!不要!”她急忙摇头,她不愿意宝宝看到这样的妈妈,虽然宝宝也许还没有记忆,更没有判断能力,但是她不要宝宝脑海里有点滴的肮脏。
他把她的头摆正,让她继续看着屏幕上的宝宝,“不,宝宝会来的,一定会来!我们是一家人,幸福同在,困苦同在,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如果你有这个担心的话,就要更加坚强,快点好起来,我们带宝宝一起晒太阳,一起爬山,一起做很多很多美好的事!”
随着他的话语,童一念眼前出现一幅幅美景,阳光明媚,春花烂漫,她和他,还有宝宝,笑逐颜开……
他见她眼神里有所憧憬,便索性对着电脑喊,“嘟嘟,瞳瞳,醒来和妈妈说句话!叫妈妈,对妈妈说加油!”
深更半夜把儿子吵醒听儿子哭,是他常干的事,不过,今天在医院并没有麦,然,奇迹般的,两个宝宝居然争气地醒了过来,先是嘟嘟,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嘟着嘴四处瞧,然后便是瞳瞳,总是跟着哥哥捣乱的,开始依依呀呀。
“听!瞳瞳在叫你呢!他在说,妈妈,妈妈,加油啊!我和哥哥明天就来看你了!”陆向北惊喜地亲了亲她的脸。
童一念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微笑,颤抖的手指,始终在屏幕上触摸儿子的脸……
弯弯便将嘟嘟放在桌上,嘟嘟好奇地去抓摄像头,整个屏幕便全是他的小手掌,童一念喜悦地对他笑,“嘟嘟和我握手了!”
“是啊!儿子多乖!”陆向北欣慰地回之以温柔的笑,看得出来,和儿子隔着万水千山的相见,让她精神上愉悦不少,似乎可以让她的心稍稍安宁,不那么烦躁。
“陆向北……我好久没见儿子了,如果不是你说刚才说话的是瞳瞳,我都分不出他们谁是谁了……”她幽幽地说。
他笑,“这容易啊,明天就能见着了,以后,我们天天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她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整张脸都显得安宁了……
只是,这安宁的画面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嘟嘟和瞳瞳很快就不耐烦了,开始哭闹。
弯弯连忙把嘟嘟抱起,对他俩道,“孩子要吃了!你们两个哦!趁早康复了,把孩子接过去自己带!话说我和左胖容易吗?我家左小胖我都没那么劳心劳力!”
这就是弯弯,特有的,大大咧咧,别具一格的关心方式,这样的弯弯,让童一念觉得亲切,也是一笑,让陆向北打字,“让他们别关视频,我看着宝宝喝牛奶……”
“好!遵命!”老婆大人有令,他敢不从?手指立刻在键盘上飞舞。
眼看左辰远抱着瞳瞳冲了两瓶牛奶来,童一念盯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宝宝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她都爱,尤其宝宝喝奶的样子却是她的最爱。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有母乳的原因吧,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所以最爱看宝宝吃饱后惬意的睡相,那样,她心里也会觉得稍稍满足……
两个宝宝的小嘴在触到奶嘴以后就开始猛动,每次看到这个动作,她都会笑,这一次,更是笑出声来……
终于,奶瓶里的奶渐渐少了,宝宝的小嘴也停止了动作,眼睛合上,已是睡着……
孩子就是这么简单的,吃饱睡足就是幸福……
可是,对于每个母亲来说,看着孩子吃饱睡足,也就是幸福了……
“陆向北,我们亏欠孩子的太多了……”她心里不是不歉疚,这几个月以来,宝宝都不是在她怀里成长……
“嗯!我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爱他们……”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似乎,她的手也没有之前抖得那么厉害,他心里又宽了一些。
“电脑关了吧,宝宝要睡觉,弯弯他们也要睡觉……”她已经够劳师动众的了,怎么好意思在这样深更半夜的时候,把北京那边也闹得鸡犬不宁?
“好!”打了几行字和弯弯道晚安以后,他便关上了笔记本。
在他打字期间,童一念一直在看他,看他专注的眼神,看他换了纱布的头,同时,也看见他的憔悴、他的苍白,他的疲倦……
心里的疼惜,潮涌般滚动……
她永远都记得莺莺骂过她的话:她不懂他,不珍惜他,不关心他,不够爱他……
此时,她还没有精力和体力去自省,但是这句话却无端地跳进脑海里,许是真的吧……
再不忍他这样继续陪自己熬下去,他熬不起……
于是,在他把电脑拿开的时候,她微笑着对他说,“陆向北,我累了,想睡觉……”
“真的吗?”他太高兴了,这对她而言可是天大的进步,要知道,亢奋睡不着是戒断反应中最普遍也最难过的事。
“嗯,真的……”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睡,只是不想他陪着自己熬夜了而已……
“那好,你睡!”他把她的被子整理好,手却依然伸进被子里去握着她的手。
她有些迟疑,“你不要抓着我的手……”
“为什么?”他明显地因这句话而受伤。
“你抓着我,我心里会想着你,会睡不着……”她只好撒谎,其实是因为怕自己难过的时候会忍不住颤抖而让他发现自己在伪装睡觉……
他笑了,松开了她的手,“好吧,放过你,等你好了,可就每晚都不放你了。”
这句话有歧义……
她神色微微一动,有些不自然。
他也意识到了,现在这状况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于是一笑,捏捏她鼻头,“别想多了,坏妞儿!睡吧,我看着你!”
“你也睡吧!”她无语,她装睡觉就是想让他睡,结果他要看着?
“你睡着了我自然会睡,闭上眼睛!乖!”他低柔地哄着她,呵,她的手不在他掌中,他怎么能放心睡觉?
童一念心中暗暗叹息,只好闭上眼睛。
健康的时候装睡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眼睛一闭,身体不动就行了,可现在,这却变成一件多么痛苦的事……
之前有他和她说话,有宝宝和她视频,似乎还没那么难过,一旦把自己放入万籁俱静的黑夜,心跳的不正常便格外明显,那异常快的节奏,让她以一个姿势平躺着是如此的难受,似乎不动一下心就会蹦出来,精神就会崩溃一样……
然而,她不敢动,甚至,连睫毛都不敢眨,她要给他安睡的假象,让他也安睡……
而他,是如此的疲倦,见她安安静静的,以为她真睡着了,低头来亲了亲她的唇,她明明感觉到了,可是亦假装无所知,僵直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变……
直到许久,她听见病房里的脚步声,眼睛才睁开一条缝来,发现他终于趴在床上睡着了,而覃婉,拿了床毯子给他盖在背上。
“妈妈……”她轻轻地,用唇形叫她。
覃婉不敢出声,唯恐惊了儿子,低下头来靠近她的唇,听听她有什么需要。
“妈妈,我们把他弄到床上来睡……”她坚忍着,用耳语说。
覃婉点点头。
哪知,他的手却在此时滑进了她的被子,自然而然握住了她的手,还不放心似的在手里紧了紧……
“这……”覃婉看了摇头,示意不要动他了,他好不容易睡了,这一动又把他给折腾醒……
童一念无奈,只能再次一动不动……
如此以来,她比刚才更痛苦了……
本以为他睡着以后,自己至少可以下来走走或者翻个身,让他自去睡他的安稳觉,而她的装睡历程却可以结束了,但现在这样,她手一动他不是又醒了吗?
然,心里的烦躁不安如此明显,若她再不动一下的话,她怀疑她的心要爆裂开来……
可是,听着他均匀而轻微的鼾声,她怎忍心?最后,仍旧只能咬紧了嘴唇坚忍……
覃婉最初不知,后来才发现她表情极其痛苦,五官都扭曲了,白天她咬破的嘴唇本已结了痂,可此时又有血渗出来,她才觉得不对劲,在她耳边轻声问,“念宝,很难过?”
童一念再也无法忍受,再不说出来就要崩溃了,眼泪顿时哗哗直流,却仍是不敢乱动,只用唇形对着覃婉哭,“妈妈,我难受,我好难受……”
“要不,起来做一下?”覃婉在她耳边轻问,打算扶住她肩,帮她坐起来。
她连忙轻轻摇头,哭着同样用耳语告诉覃婉,“不要……不要动……他很虚弱……要修养……”
覃婉的泪,也倏然流淌,抱着她的肩低泣,“好孩子,乖宝,难为你了,可是你怎么办?”
“妈妈,我能……我能坚持……”她憋着气,咬紧牙关,“可是……”她边流泪边说,“妈妈……你在这陪着我好吗?我……我还是不够坚强……我怕一个人挺不下去……”
“当然会!妈妈当然会在这里!来,难受的话就掐妈妈的手,这只手用力!”覃婉坐在床边,握住了童一念另一只手,童一念立刻反握了,和覃婉的十指紧紧相扣……
于是,整整一夜,只是为了让身边这个男人好好睡一觉,承受着戒断反应巨大痛苦的童一念始终一动也不动,只是咬紧了唇坚持,只是在坚持不住的时候狠命掐覃婉的手,最后的结果,不仅仅是她的唇被咬破,覃婉的手也被她掐出了血……
覃婉被这样的童一念深深感动,为了儿子为了童一念,自然也一夜不曾动过分毫,只任由童一念掐她的手,心里对童一念的疼爱和怜惜又增了几分,亲如女儿,便是这样了……
当曙光来临,护士来查房而将陆向北惊醒后,恐怖而痛苦的第一天终于过去……
醒来后的陆向北第一件事就是发现了她流血的嘴唇,惊道,“你晚上又难受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真该死,睡熟了!你怎么不叫我?”
童一念却冲他一笑,“没事!我睡得很不错呢!你呢?睡得好吗?”
这叫睡得不错吗?那嘴上的伤怎么来的?他很是沮丧,“你说呢?!我睡得像猪一样!”不然他怎么会发觉不了她的异样?
可是他不明白,自己真有那么沉的睡眠?通常他的睡眠都是很浅的,这是警察工作所训练出来的,稍有动静就会醒,而早上起来他明明发现自己是握着她手的,如果她有痛苦自己不可能没感觉啊!除非她一个晚上没动!可是,那也不可能啊!
然而,偏偏的,他可爱的善良的老婆,曾经被人说不懂得爱她的老婆,却是真的做到了常人做不到的事,只是,这些隐忍,这些默默忍受的痛苦,她都不让他知道罢了……
她故作轻松地笑,“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你自己看看,如果我很痛苦的话你的手会没有印子?肯定满是我的爪印了!”
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果然,除了白天的旧指甲印,并没有增加新的……
“陆向北,我想喝粥……我肚子饿……喝鱼片粥好不好?”她甚至,开始学会在他面前撒娇,她知道,能让他最开心的事,便是自己胃口大开,笑容满面。
“好!当然好!”他无意间瞥到覃婉藏到背后去的手,那手上血痕斑斑,心里总算明白昨晚是怎么回事,“我去洗个脸,然后喂你吃药,再让妈妈送粥来!”
他迫不及待进了浴室,关上门,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流水中,把脸埋进毛巾里,哭了出来……
这个蠢女人!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
她知不知道她自己面临的是许多男人都难以挺住的痛苦?而她竟然只是为了让他睡一觉而让她自己承受这么大的委屈?
如果,这不叫爱,叫什么?他还用质疑吗?
感动,就流泪;疼惜,就流泪。对于这个傻女人,他没必要吝啬自己的眼泪,为她流泪,不给男人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