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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高泽楷所谓的“看了就知道”,裴景行忍着胸口的恶心劲,对着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半脸鬼”的脸看了半天,都没瞧出什么花头来。
“你说的蹊跷,就是这鬼的嘴巴没了?”
“愚昧!无知!小时候还跟着我学了点,现在全进狗肚子里了么!”高泽楷趁机骂了裴景行几句,权当出气。
然后他趁着裴景行发火之前,赶紧转头问苏衍:“苏道友,你以为呢?”
苏衍看着呆滞的“半脸鬼”,眼中不见半点波澜,而是转头对着裴景行解释道:“这个‘半脸鬼’的三魂六魄全丢了,等眼睛没了,这个‘半脸鬼’连最后一魄也没了。就好比人死后魂魄离体,只剩下一具皮囊,‘半脸鬼’也只剩下这么一个形。她回不去自己的身体,也去不了黄泉,只能当一个孤魂野鬼,最后消散在天地之间。”
裴景行对这并不关心,但要是在案子的真相水落石出前“半脸鬼”便消散了,那对他而言可就大有影响。
他问高泽楷:“你瞧了四五个时辰,就捣鼓出这点?”
“这点?”高泽楷这点自尊还是要的,“说出来吓死你!这个‘半脸鬼’连续杀了六个人,都是直接吞噬了人的魂魄,为的就是补全自己缺失的那三魂六魄。可惜了,这法子虽然妙,但一来人的魂魄又不是布料,怎么可能缺哪补哪;二来嘛,这法子过于阴毒,这‘半脸鬼’就算回到自己的肉身上,也活不了多久了。”
“重点?”裴景行皱起眉头,他最厌恶的便是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偏偏高泽楷摸清了自己的弱点,每每都爱用这些事情来恶心他。要不是碍于两人有些交情,裴景行真是恨不得用些手段让高泽楷赶紧滚蛋。
高泽楷深知点到即止的道理,见好就收:“重点就是,这个‘半脸鬼’本身的魂魄丢得差不多了,放在人身上大概就是个白痴,别想问出话来。而且她吞噬的魂魄太多太杂,那些人生前的记忆和她本身的记忆混杂在一块,就算能问出什么,也不能保证一定就是‘半脸鬼’自己的经历。”
裴景行还是不死心:“就没有办法了么?”
高泽楷收起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摇头道:“我实在是没办法,这个‘半脸鬼’的魂魄丢得差不多了,根本不会说话。就算开口,我们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怀义,你听我一句劝,当初沈将军要你捉拿‘半脸鬼’,既然已经捉住了,那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吧。”
“不行!”裴景行想都不想,一口拒绝,“这‘半脸鬼’既然不是该死之人,我身为金吾卫,就应该捉拿真凶!否则日后还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半脸鬼’,我怎么对得起陛下的信任?”
高泽楷一愣,随后又劝道:“只是如今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你打算怎么办?”
闹腾了半天,结果是一点收获都没有,说不挫败是假的。裴景行厌恶地看了眼“半脸鬼”,对高泽楷说道:“我总会有办法的。”
说罢,他抬腿就走。
高泽楷没料到裴景行竟然是这么个反应,让道童看守门口,跟着裴景行一路嘟哝:“我花了那么多功夫,冒着那么大的风险,你不重金答谢就算了,连句谢谢都没有,还是人么你。小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总是跟在我后面喊‘阿大’、‘阿大’,我揍你你都不肯走,还流着鼻涕哈子要和我一块爬树。”
说到这,一旁的苏衍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高泽楷骂得正是兴致上,看苏衍忍俊不禁的样子,好似受到了鼓舞,继续毫无形象地骂道:“当初去了趟西域,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要我说,就应该拿你去做法,把你身上的邪祟驱走就好了。”
“够了!”高泽楷的话触动了裴景行内心最深的恐惧,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对着高泽楷,严肃地说道,“当年陛下曾经有令,不许任何人谈及太子西域一行的事情,高道长,你难道要抗旨不尊么?”
“你这家伙,真是大变样了。”高泽楷咬牙切齿,可裴景行拿皇帝的命令来压他,他不得不服输。
“谢谢。”
正当高泽楷第一百零三次痛下狠心,决定再也不要管裴景行这个良心喂狗的童年玩伴的死活了,裴景行突兀地扔下两个字,提着枪转身便走。
苏衍看了眼惊愕的高泽楷,最终还是决定拔脚去追裴景行,只留下高泽楷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裴景行越走越远的背影。
“这臭小子!”高泽楷气得牙痒痒,要不是还有要事去做,他早就跑上去把裴景行一顿胖揍了。
看着跟了出来的苏衍,裴景行身上怒气未消:“你跟来做什么?”
苏衍不慌不忙地回答:“敌人还在暗处,我答应过要保护你,就不能半途而废。”
这次轮到裴景行愣住了,自打进了太子卫,他接受的就是保护太子的教育,更不用提西域的遭遇使得他再也不敢把命托付给其他人了。
“行了,你才多大,忙了一个晚上,你回去休息吧。”裴景行有些不自在,虽说脸对着苏衍,眼睛确实看着旁处,“犯夜的事情我就先饶了你,以后别再犯了,否则落到别人手上,我可保不住你。”
苏衍还是坚持:“之前在旧宅子里碰到的艳鬼身手不凡,你那边碰到的恶僵可是世间罕见,要是我不在,你说不定斗不过他们。”
“笑话!”苏衍的直白正好触到了裴景行的逆鳞,“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伎俩而已,我还是那句话,打得了恶狗,他的主人我也能打得!行了,你再不走,我可就要责问你犯夜的罪了!”
犯夜一罪就是苏衍的克星,他还要留在西京,现在可不能和裴景行硬碰硬。只是裴景行这样的态度多少让苏衍有些挫败,他抿抿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个“哦”字,低着头便从裴景行身前走过。
这副委屈的模样要是安在裴怀玉身上,裴景行怕是连眼皮子都懒得多眨一下——他可是从小就见惯了裴怀玉用这般人畜无害的姿态朝人撒娇,偏偏上当者犹如过江之鲫,上至皇帝,下至奶娘,裴怀玉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可是换到看上去少年老成的苏衍身上,裴景行就有些受不住了,心里头竟然罕见地生起了一股罪恶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