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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名振,表字侯府,应天府人士。崇祯末年为石浦游击,鲁监国立,自此扈从左右。永历五年舟山陷落,张名振护卫鲁监国南下福建。
时鲁藩众将尚有数万大军,然舟山陷落,家属尽没于城中,已无战心,其中如刚刚继承了其兄阮进荡胡侯爵位的阮美等将领带着舰船、火炮和军队降清,而像是平夷侯周鹤芝、英义伯阮骏等人则归附了郑成功,只有张名振率领所部始终与郑成功保持合作而非归附的态度,继续效忠于鲁监国。
此后的一段时间,张名振并没有太大的动作,因为军需已经彻底受制于郑成功,直到郑成功确定了钱谦益楸枰三局的战略,张名振才得以与张煌言一起出兵北上崇明。当然,更重要的是,由于凤巢山一战损兵折将,当时的郑成功正在与满清进行假议和,需要一个既可以达成进入长江的战略目地,又可以堵住清廷嘴巴的理由,所以才能轮到张名振这个鲁王死忠出场。
奈何,孙可望有意篡位,刘文秀刻意拖延,西南明军在永历八年并没有展开反攻,更别提收复湖广进而顺流而下了,所以张名振三入长江也没有能够达成战略目的。最后在梁化凤的驱逐下与总制陈六御汇合,南下收复了舟山。
当年的舟山一战,张名振的母亲死在了那里,张名振上岛后遍寻母尸未果,于岁末病故。死前曾言:“吾于君母恩俱未报,若母尸不获,毋收吾骸。”显然是抑郁而终。
然而,接下来郑成功顺势将张名振直辖的这唯一一支继续效忠鲁藩的军队划归到郑成功的部将陈六御的统辖,而非是按照张名振的意愿交给张煌言,于是便有了张名振是被郑成功下毒害死的说法,甚至在后世还有不少人以此来攻击郑成功。
时移世易,今岁五月,陈文收复了宁绍,进而从郑泰手里拿回了舟山群岛。那时候张名振曾要求上岛寻找其母的遗骸,陈文唯恐张名振会像历史上那般病死在舟山,特别规定了半个月的时间。结果在陈文规定的半个月里,张名振却并未能成功,只得黯然离开舟山,等待消息。
半年过去,舟山上的卫所废除,新建的舟山县的官员们也不可能为他这么一个外系明军武将的事情太过上心,以致张名振始终得不到消息,抑郁成疾。结果到了一个多月前,张名振病故于崇明城,竟然还是没有能够摆脱郁郁而终的命运。
命数如此,如之奈何。
张名振其人忠于鲁监国,侍母也是极为孝顺,是一个典型的忠臣孝子。但是他为了鲁监国和舟山内部的稳定,先后以最激烈的手段火并了黄斌卿和王朝先。与文官集团长期不睦,无论是在内负责朝政的内阁首辅张肯堂,还是在外手握兵权的重臣直浙经略王翊,都是处于半敌视的状态。可以说,鲁监国朝的兴起和维持,张名振功不可没,可是其中巨大的内耗,他也脱不开干系。
但是,张名振的一生始终在与满清作战,从未有过降清的打算,哪怕是环境最恶劣时也从未有过,称得上英雄二字。哪怕他身上的瑕疵不少,但也并不能将他的努力所掩盖。
张名振的墓修好后,张煌言曾赋诗写道:“牙琴碎后不胜愁,絮酒新浇土一抔。冢上麒麟哪入画?江前鸿雁已分俦。知群遗恨犹瞠目,似我孤忠敢掉头?来岁东风寒食节,可能重到剪青楸。”
这首诗,陈文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却记得大致是有这么回事。无他,这时代的士大夫沾上点事儿都要赋诗留念,就跟后世的拍照、发微博一样。但是,军情司送来的消息却显示,张名振死后,所部兵马划归张煌言指挥。
这是应有之意,谁让这时候陈六御还没有抵达崇明,郑成功即便是有插手的打算也没有这个机会,除非是直接断了张煌言所部的粮饷,而那却只会将张煌言往陈文这边推,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可言。
张煌言是一个矢志驱除满清的英雄,他如今手握兵权就一定会积极的向满清占领区发动攻势,这对陈文进攻杭州是有好处的。可是现在的问题在于,张煌言背后的郑成功的举动却显得诡异的实在有些不像话。
情报上写的分明,郑成功在上个月先后承认了郝尚久和耿继茂反正的现实,承认了这三支势力都是处在明军序列当中。尚家父子虽然没有获得他的承认,但他此前派出的辅明侯林察所部却撤了回去。而对于此前与之进行议和的满清朝廷,郑成功更是没有断了来往,依旧在与其洽谈之中。
这一切,非常的不对劲儿。郑成功此前的战略,主要是按照周全斌定下的经营闽粤的战略布局,其次则是钱谦益的楸枰三局。可是现在,郑成功在闽南、粤东战略收缩,尤其是依旧在与满清议和,那么剩下的选择也就不多了。
郑成功是不可能降清的,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是如今双方的关系不是多么融洽,陈文也从没有冒出过郑成功会降清的这种无稽之谈。可是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会导致福建、广东地方上的大乱。
更加不忍去想的还有另一种可能,假使其与孙可望之间达成了某种联系的话,那么对江浙明军而言就更加不利起来。
这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孙可望早已表现出了对他的提防,而郑成功此前让张俊带来的书信中,除了为东南士绅说过两句好话外,也提到过让江西的藩王返回江西就藩的事情。
郑成功是钱谦益的学生,其性格上也有儒家士大夫的影子存在,兔死狐悲说两句话也是难免的。而江西的藩王,在他的中左所也住了好几大位,好吃好喝供着,如今江西收复了,这些人回了封地想来也会给他提供一些支持。
可若是往悲观方面去想的话,假设二人达成了协议,组成了反陈同盟的话,那么内战爆发,陈文哪还有工夫去管杭州那片对北面无险可守的飞地啊。既然如此,远不如暂且搁置收复杭州的计划,静观其变。
历史上,南明的内斗都是没有什么下限的。郝尚久不明不清,来回摇摆,郑成功征讨他还有个说头。可是孙可望历次针对李定国的明刀暗箭,那可是连个说的出去的理由都没有,就是摆明了我要弄死你,就这么简单。
“传令下去,严密监视湖广和福建,江西各部兵马恢复到战备状态,休假的全部取消,立刻回营待命。另外,派人把这封书信送交给西宁王。”——是时候鼓励一下李定国,让他去做点一个忠臣应该去做的事情了。
书信交给了使者,陈文又拿起了此前派去奉节求见文安之的使者带回的书信,其中多有文安之对孙可望的担忧之语。
由此看来,孙可望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现在天下未定,就急匆匆的要把永历这尊大佛给搬下去,却怎么看都是在作死。甚至不只是孙可望一个人作死,更是要连带着大伙儿一起陪他去死。
没办法,永历一死,没了共主,南明各势力必将谋求拥立大功,抬出一个又一个宗室出来争夺帝位。到时候只怕用不着满清来攻,内战就能让这些年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最后如绍武、永历争夺帝位时那般,我大清只要轻轻一推,刚刚有望恢复的汉家天下也就彻底完蛋了。
郑成功的不确定性其实可能造成的危害不是很大,毕竟他陆战是一个神经刀,而这恰恰正是江浙明军所最为擅长的所在。可是一旦把孙可望算进来,一个坐拥十几万大军的秦藩配上一个水师横绝天下,陆师也有数万的延平藩,局势的走向就将会彻底不受控制了。
内斗,这是一个压抑已极的话题,陈文一个人憋在屋子里来回来去的盘算了良久,沉闷的空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可若是不筹谋个清楚,一旦真的爆发了内战,那么立刻就会陷入到被动之中,对于正处于腾飞阶段的江浙明军而言实在是很容易就会被打折了翅膀,甚至是活活摔死。
站起身来,陈文走向大门,打开房门放放空气,换换思路也是一种不错的调剂。岂料,他刚刚打开房门,却看见内宅里在战场上手上而跛了一条腿的管家正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
“大王,王妃要生了,要生了!”
………………
入夜时分,陈文在房门口已经踱来踱去快一个时辰了。但是相比屋里面的情况,仅仅是走来走去却完全不能缓解陈文心头的焦急。
“这些年大王活人无数,上天怜悯,自当庇护舍妹,大王无需担忧。”
周敬亭强撑着没有像陈文这般焦躁得不能自已,其实哪怕是他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但是亲妹妹生产,要说不担心也是不可能的。可是陈文已经如此了,他再这样,这院子里就乱了,反倒是对他妹妹没有好处。
然而,周敬亭的劝解并没有产生任何作用。天人感应的那套理论用在生孩子上面,陈文是一点儿也不信的,否则现在应该是在崇祯大帝的治下,东林党领导着的一个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的明王朝,而不是如今的残明末世!
奈何,越是这么想,心里面就越慌,陈文不由得暗骂起自己脑子有毛病,甚至已经开始想要去默认那一套理论的正确性,而不是将希望寄托在接生婆的经验和能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