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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矜和江临结婚时,银耳刚刚过三岁生日,正是每日上蹿下跳不能安生的年纪。
红枣虽然没比他大上几个月,但在孟清平的调教下,早显出了一种远超年龄的秀丽温雅之气——也就是人们所谓的书卷气。
毕竟孟老先生可以算是国学大家,整个附庸风雅的圈子里,他还算是中流砥柱、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因此小红枣从小就比同龄人看上去有大家闺秀的气质。
这一场盛世婚礼持续了很久。
除了最开始办事的两天,后来又陆陆续续办了好几场小型宴会,以宴请不同关系、不同身份的客人。
这群人大多都是江临家的宗亲、战友,要么是交情甚好的世家名门。
段子矜一个都不认识,看到那一张张西方面孔就觉得自己脸盲症要犯了。
可惜不管她认不认识,她作为Willebrand家嫡长媳、这场婚礼的主角,她是最不能缺席的人。
于是跟着倒霉的就还有她那一双儿女——银耳和红枣。
本来这场婚礼和红枣没什么关系,但江临知道她对红枣感情深,出国前专门派人去了趟孟家请孟氏夫妻,对方倒也很通人情世故,知道江临请他们只是面上的礼节,便婉拒了他的邀请,将红枣一个人交给了他。
段子矜看到小红枣的时候眼眶红了一圈,身后男人就静静倚在门上,眸光幽深地望着她。
待所有人都散了,他才搂着她的腰,边吻边趁着呼吸的空隙沉声低语,“这么喜欢女孩,我们自己生一个,嗯?”
段子矜没说话,喜欢归喜欢,她心里终归对生孩子的事……有些阴影在。
他见她低着头,眼底被细长的睫毛铺出一层阴影,扣在她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不动声色道:“下去吧,客人还在等。”
段子矜莞尔点头,“好。”
因为关系解释起来颇为复杂,段子矜又不想让红枣承受身为养女的异样目光——这群衣冠楚楚光鲜亮丽的世家子弟哪个不是把血统贴在脑门上炫耀?在他们心里,养女是一种非常尴尬而卑贱的身份,说是养女,其实大多是感情空虚、私生活混乱的贵族门庭中见不得光的私生女。
所以在旁人问起的时候,段子矜稍有沉默,她身边的男人便握住她的手,云淡风轻地冲对方介绍银耳和红枣,“我儿子,和我女儿。”
和段子矜对他们的模样一脸懵逼一样,这群欧洲人看到黑眼睛黑头发的亚洲人也脸盲。
孟不悔长得既不像江临也不像段子矜,可他们就是愣生生地看不出来。
宴会上,小红枣就像一座雕像,安安静静地坐着,斯斯文文地吃饭。
银耳边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边问她:“孟不悔,我们出去玩会儿吧?”
红枣安然抬头,安然微笑,“干妈说不能乱跑。”
银耳:“……”
段子矜远远看着自家儿子又要调皮,刚要朝那边走去,就被身旁男人牵住了手,沉沉的声线低磁而郑重,“美第奇公爵。”
段子矜的脚步登时止住,回过头来。
果然看到背后站着一个衣着风雅的男人。
那人大约四十岁左右,脸廓形如刀刻,眉眼平静深邃,尤其是瞳孔中一小片墨绿色,将笑意都拉扯得格外摄人心魄、冷峭阴寒。
她先是一怔,而后在江临的目光中回神,紧张而礼貌地打招呼:“公爵。”
美第奇家族,13世纪开始盘踞于欧洲,拥有极大势力的家族,一手掌控了当时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佛罗伦萨。
在悠悠历史的长河中,出过数十位英国皇室成员、三位教皇、一位托斯卡纳大公,还有两位法兰西皇后,最著名的便是太阳王路易十四的祖母。
随着欧洲掀起革命热潮,美第奇家族渐渐在民主化的政治格局中失去了当日一手遮天的辉煌。
尽管如此,雄厚的家底尚在,美第奇三个字,仍然是不灭的传奇,挂出来便让人退避三舍,不敢轻易开罪。
段子矜知道,今天这场宴会主要就是为了宴请这位公爵大人。
当初江临放弃圣座的位置换成江姗继承后,美第奇家没少给她使绊。
要不是唐季迟明里暗里帮衬着,江姗一个人也不晓得能不能斗得过这只心狠手辣的老狐狸。
她不放心地瞥了眼身后,银耳已经跑了出去。
眼下这种情形,她自然不能甩开江临的手追出去。
红枣蹙着眉尖见到这一幕,很自觉地放下刀叉站起身,对随行的佣人道:“我去找银耳,一会儿干妈过来了你叫她别着急。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
庭院里暮色四合,她一个人在这座古堡般的建筑群里走着,越走便越觉得人烟稀少。
和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比起来,这里实在安静得令人心慌。
红枣捏了捏公主裙的衣角,抬眼望着面前一道栅栏铁门和修剪成拱形的藤墙,很轻易就在夕阳的光晕中看清了上面雕刻的一排花体字母下面的两个汉字——玫园。
她抿了下唇,只觉身后刮来一道不知从何处而起的凉风。
她走到挂着铁锁却没锁紧的铁门上,握着冷冰冰的铁栅栏,喊道:“银耳,你在里面吗?”
安静的天地间只有风声。
又好像不仅仅只有风声。
她打了个寒颤,又问:“银耳,你在不在?在就快点出来,跟我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好吓人。”
有细小的声响如同石头在水面上打出一个漩涡,轻轻震颤着空气,像是无言的回答。
红枣猛地抬头,伸手摘掉了锁,推门而入。
玫园。
Willebrand家所有的佣人都听说过那个传言。
这里,曾经风景秀丽的后花园。
可是几年前,却变为一片修罗地狱。
因为那年,一直饲养在园中的肯尼亚狮,险些将大少爷的女人咬死。
于是她们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少爷冲冠一怒为红颜,开枪血洗了整个玫园。
后来肯尼亚狮被Nancy小姐带走,这片园子也成了没人踏足的荒芜之地。
……
“公爵大人纡尊前来,真让我感到蓬荜生辉。”一道娇俏含笑的嗓音落入众人耳中,段子矜不用侧头也知道是江家那位同样手腕狠辣、段位极高的小公举大驾光临了。
江临这妹妹平时就像个单纯无害的孩子,一旦认真起来,那股狠劲儿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么多年,江姗稳坐教皇的位置,大刀阔斧地堵死了教廷里外不知多少反对的声音。
美第奇公爵唇角微弯,眼中阴鸷藏得很深,不冷不热地见了个礼,“圣座。”
“免礼。”江姗除了笑就没有其他表情了,“真没想到公爵大人会来。”
美第奇公爵与她对视片刻,“圣座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江姗的目光在江临夫妇身上溜了一圈,皱眉,“难道公爵不是来参加我堂哥婚礼,是我会错意了?”
“圣座。”美第奇公爵面色很冷,眼中压抑的神情仿佛已经在山呼海啸的边缘,语气沉郁极了,“把路易交给我。”
段子矜不明所以地望向江临。
后者黑眸淡淡一眯,攥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她的手指,一句话都没说。
她却莫名觉得,江临一定知道点什么。
“公爵这话说得就奇怪了。”江姗掩着嘴笑笑,眉眼俏落,“我哪认识什么路易?叫路易的满大街都是,您说的是哪一位?”
美第奇公爵脸色一沉,冷冷道:“圣座何必装糊涂?我说的是路易·美第奇,我的小儿子。”
段子矜脑子一懵,在冷凝下来的气氛中对上江临讳莫如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