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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完在取得一场辉煌的胜利后,便又消弭无声,战事趋向平淡,朝廷一直在等更多捷报传来,却苦候无果。
如此一来,有关沈溪必须尽快披挂上阵的传闻又甚嚣尘上,好像大明有危难非要沈溪出马不可。
进入三月,天气开始变得暖和起来。
春暖花开时节,本来沈溪想过几天舒心日子,出城去踏踏青,赏赏花,结果谢迁实在忍耐不住,在皇帝没有主动谈和的情况下,这日一早到内阁应卯。旁人不懂其中诀窍,以为皇帝在中间出了力,与首辅矛盾出现缓和,文官集团士气大振,如此一来沈溪继续留在家中休沐便失去理由。
谢迁回到朝廷,朱厚照没有特别表示,好像双方心照不宣,就此把以往的过节一笔揭过。谢迁重掌内阁后也没想着搞什么三把火,总归都是熟人,谢迁只是在文渊阁问了梁储、杨廷和等阁臣近来朝中大事,还没到未时便回到他位于长安街的小院。
当天闻讯前来拜访谢迁的人不少,六部尚书去了仨,杨一清、李鐩和费宏都走了一趟,三法司的人没有露面。又因沈溪身兼两部尚书,他都没出面,兵部和吏部的官员也没去。
谢迁留在小院时间不长,待了一个多时辰便打道回府,尽管出来一趟只是象征性走个过场,但还是在京城官场引起波澜,朝中议论纷纷。
张懋前去拜访的时间有些晚,谢迁已从小院离开,张懋没有勉强,当日他还要去见崔元,便没有追到谢府去。
沈溪得知谢迁回朝时,正在惠娘的小院,他留在这边已经有两天时间。
最近朝廷没什么大事,朱厚照对于朝事有什么疑问也不再烦扰他,让他可以安心在惠娘这里躲清静。
听说谢迁回朝,沈溪便意识到自己要改变现在这种消极的生活状态,下一步可能会被谢迁逼着回朝当差。
“……老爷休沐得太久了,朝廷事务真的没那么紧要吗?妾身老觉得自己耽搁了老爷的大事。”
沈溪坐在堂屋靠窗的位置看书,书是沈溪自己带过来的,并非是跟学问有关的书籍,而是一本工匠读本,上面画了很多工具和实物的图纸,做了分解剖析,以及制造流程,有大半是沈溪增加进去的。
这本书算是沈溪即将推出的工匠工具书,他准备拿来作为培养工匠的教材,他手底下吃饭的人不少,增加工匠人手的事,已着手让宋小城和惠娘去办,在江南广泛招募,其中大半原因跟造船有关。
沈溪抬头看了惠娘一眼,“就算谢阁老不计前嫌回朝当差,也不代表我就要马上回去聆听他的教诲……在家里清闲久了,我老是提不起精神来,不如多休息几天。”
惠娘道:“老爷还有别的请假理由吗?”
沈溪微微摇头:“我称病,说是因谢阁老之事,但也非完全都是,陛下该知道有些事勉强不得,我在朝中忙碌这么多年,精神一直紧绷着,好不容易松弛一下……总不能什么事都让我去做吧?就好像这次,我根本就没做好出征的打算……他们却总想赶鸭子上架,这不是恶心人吗?对我而言,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罢!”
惠娘叹了口气,对沈溪这种消极躲避的态度不是很赞同,但她没有批评沈溪的资格,也就不再多言。
沈溪问道:“惠娘,之前跟你说过要在闽粤之地造船之事,你筹备得如何了?”
惠娘道:“老爷是为朝廷造船,为何要自己征调人手?难道不应该从北方尤其是京城抽调工匠和民夫,非要从南方征调不可吗?”
“两回事。”
沈溪微笑着说道,“造船既可以在北方造,也可以在南方造。既可为朝廷造,也可为自己造。”
惠娘不解地问道:“老爷自己要造船?是为出海做买卖吗?”
沈溪招招手,让惠娘到他近前,等惠娘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后,沈溪才微笑着说道:“你看看,我已将造船的技术工艺都记录下来,这是其中一部分,下一步我准备让你带着书籍回一趟南方……”
惠娘听了脸色稍微一沉,大概想到要回南方山长水远,之前沈溪说过让她一直留在身边,但现在却又安排往南方,多少有些预料不到。
沈溪见惠娘脸色有变,不由道:“怎么,不想回去吗?”
惠娘道:“回去无妨,只是没有心理准备,刚刚从南方调拨一批货物到北方来,到现在生意还没完全摊开就要走了吗?”
沈溪点了点头:“别以为我是让你单独南下,我可舍不得,我准备跟你一起走。”
“啊?”
惠娘大惊失色道,“老爷也要往南方去?是要去……平叛?还是说老爷有更为要紧的事做?”
此时的惠娘目光中充斥的眷恋之情非常浓烈而真诚,沈溪看到后多少有些于心难忍,道:“很多事我没法跟你解释,大概就是我要离京往南方平叛,而你回去的主要任务,就是召集工匠进行培训,然后造船。南方造船的地点,位于泉州附近,到时候我会把具体方略告知你。”
惠娘低下头道:“那老爷身边带谁呢?就是……沈家内宅哪位夫人?”
沈溪道:“若我在外领兵,怎可能将家眷带在身边?她们自然会留在京城。”
惠娘想了一会儿,一些事实在想不明白,于是抬头看向沈溪,想从沈溪的神色中察觉到更多的东西。
沈溪主动避开惠娘的目光,道,“我会调拨给你二百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是与跟佛郎机人贸易时扣下的,也有之前咱做买卖所得银两……”
惠娘摇头:“这么大笔金额,妾身怕是没有能力运营开来。”
沈溪微笑着说道:“旁人我不敢说,你绝对没有任何问题,就算你在某些方面力不从心,也有衿儿帮你,再者这次背后还有宋小城等人出力,我还会派些人回南方……”
惠娘蹙眉:“老爷想让妾身露面,让那些老兄弟都知道妾身的存在?”
说话时,惠娘显得很担心,因为沈溪这次安排她跟宋小城等一些老人接洽,就算她有意避开,也会被宋小城等人察觉端倪,到底跟沈溪出来的这群人已不是纯粹的商贾,他们有官府背景,还有很多人成为朝廷的斥候和细作,在调查情报方面不是门外汉。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沈溪让她接近老弟兄,暴露身份的可能性就无限大。
沈溪道:“不想隐瞒你,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打算。”
惠娘这次坚定摇头:“曾经的妾身已经死了,老爷也答应不让妾身再接触以前的人,老爷现在是要言而无信么?”
沈溪突然伸出手,将惠娘的手捉过来,紧紧地握在手中,“惠娘,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害你。这次让你出面做一些事,并非跟以前一样需要抛头露面,这不是目的,有些事我现在没法跟你做过多解释。”
惠娘神色间满是迟疑,她望着沈溪,好像是在用目光哀求沈溪放弃让她跟以前老弟兄接触。
但沈溪却摇头,再次道:“这件事我已经定下来,反对无效,你只要记住一点,我不会害你,剩下的事都我都会安排好。将来有什么事,也是我跟你一起承担,我不希望你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之中!”
……
……
惠娘没想明白沈溪要做什么。
当天沈溪没法再留在惠娘处,入夜前就将离开,不过在此之前他留下来跟惠娘一起吃晚饭。
饭桌上不但有惠娘和李衿,还有东喜和随安,至于其他下人则没有资格登堂入室。
吃饭时很安静,沈溪没说什么,惠娘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即便李衿不知之前沈溪跟惠娘说了什么,也大概明白惠娘在跟沈溪闹别扭。
跟惠娘相处久了,李衿对惠娘的脾性非常了解,惠娘是那种藏不住心事的人。
沈溪吃得很快,等他将碗筷放下后,李衿还想为他盛饭,沈溪一把按住李衿的手。
“衿儿,大概再有半个月左右,我们就要从京城出发南下,这些日子赶紧将京城一些买卖收尾,若一些东西不好出手,就干脆留着商会慢慢变卖,不必非要赚多少银子,给自己太大压力。”
李衿望了惠娘一眼,这才道:“老爷要带姐姐和奴走吗?”
惠娘继续吃饭,好像没听到沈溪跟李衿的对话一样。
沈溪笑了笑道:“总不能永远在京城待着,不要以为这次我是去领兵平叛,就算是,也只是顺道……我要去南直隶办差,到南京走一趟。”
李衿秀眉微蹙,显然很犹豫,但有些事她却没法说出口。
沈溪即将要站起身告辞离开,惠娘突然道:“亦儿不是要嫁进宫去吗?你不等她出嫁了?”
沈溪道:“春天出嫁正当时,我之所以说在半月后出发,便是因为皇宫定下的婚期差不多就是那时候,只要大婚之期一结束,我就将离开京城,两件事并不冲突。”
“老爷,您不会是想避开……”李衿还想问,但发现惠娘瞪着她时,便住嘴了。
沈溪笑道:“不用多想,把行李收拾好,只等我派人前来通知便可。未来这些日子我陪你们的时间不多,但在路上……我们近乎可以朝夕相对,就当是出去散散心吧。”
……
……
围绕一场叛乱,朝廷又开始出现不同声音,主要涉及调兵和领兵之事,沈溪成为众矢之的。
不过此时沈溪仍称病不出,朝中开始出现非议,毕竟谢迁已回朝,这股质疑和非议声越发强烈。
三月初四上午,张懋和夏儒一起进宫。
二人得到皇帝口谕入宫叙话,至于是否有机会面圣他们不清楚,路上他们碰到同样奉诏入宫的户部尚书杨一清。
“……应宁,你在朝担任要职,不知此番是否陛下召集吾等,商议军情?”张懋显得很谨慎,想从杨一清这里探得口风。
杨一清道:“具体情况尚不知晓,但听闻六部中除兵部、户部外,其余几位尚书一同被传召,或是南边有何紧要情况需要朝中重臣商讨。”
张懋露出恍然之色,好似明白了什么,不再跟杨一清谈具体事宜,只是闲扯两句,便继续往乾清宫去了。
人还没过午门,便有宫里的太监在那儿等候,却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兴。
李兴见到三人,匆忙过来说道:“张老公爷、国丈、杨大人,陛下有旨,请三位去内阁商讨要事。”
张懋诧异地问道:“为何不是去乾清宫?”
李兴陪笑道:“此番召集商议的是战事调度的问题,陛下并未说要出席,只是让诸位大人自行商讨,将结果呈交便可。”
“这……”
张懋非常尴尬,本以为有面圣机会,却得知不过是到内阁跟六部尚书一同商讨,等于说是先由臣子自行做出决策,再由皇帝审批。
张懋本想让杨一清说两句,侧头一眼,却见杨一清满脸回避之色,似乎不想吱声,顿时迟疑起来,道:“既如此,劳烦李公公在前带路。”
李兴道:“咱家不会跟三位一同前去,还有差事要办,不过会差人相送……三位请。”
说完,李兴叫来下人安排妥当,便重新回到门前站定。
张懋见状无奈摇头,跟着带路的太监往文渊阁去了。
走远后,夏儒问道:“陛下这是何意?为何让臣子自行商讨?”
张懋道:“我也不太明白,有什么好商议的?不过今天于乔大概也在,有他的话,用得着我们来说什么吗?”
张懋说这话时没有避开杨一清,大概是想让杨一清了解他的态度,谁知等他往杨一清身上打量时,却发现杨一清头偏向一边,似乎在看风景,什么都没听到,脚步丝毫也不见停滞。
夏儒不明就里:“若是兵部那位也在,倒好说些……不过照理说司礼监太监也该出席才对,张公公来还是不来?”
张懋笑了笑:“现在只说有军情商议,其它事一概不知,还是等见到人后再问吧,现在谈什么都为时尚早。”
夏儒点头,顺着张懋的目光往杨一清身上望了望,只见杨一清神色冷峻,眉头微微皱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
……
如同杨一清所言,朝中主要大臣都被传召,六部尚书来了四个,左都御史洪钟也列席,内阁四位大学士都在,司礼监的人倒是未出现,五军都督府列席的有张懋、夏儒、崔元和朱晖四人。
即便如此,也是济济一堂十几号人。
本来文渊阁就不大,一群人坐下来后还显得有些拥挤,椅子都是临时加上的,谢迁、张懋坐在当首的位置,连素来心高气傲的朱晖都要往两旁坐,至于旁人更是随便找把椅子坐下。
张懋环视一圈,一摆手:“于乔啊,这人差不多到齐了,有事咱可以说了?”
谢迁道:“代表陛下的人都没来,咱具体商议什么?”
张懋稍微有些尴尬,心想:“原来谢于乔都不知陛下是何意,若沈之厚在的话,断不至于如此尴尬,却不知今日之事是否跟之厚有关?于乔态度还是如此倔强……他回朝未必是好事啊。”
正说话间,门口传来脚步声,只见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苑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另外三名秉笔太监。
虽然谢迁不待见张苑,但出于礼数还是起身相迎,而张苑脸上则带着几分自得的笑容,好像他的地位已凌驾于眼前这些大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