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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卫一片风平浪静。
朱厚照没有下令延绥出兵驰援,谢迁也不赞同王琼的出兵计划,现在沈溪派个使者回来都没说要请援兵,王琼自然断了即刻兵发榆溪河的念头。
城内几乎所有人都在关注榆溪河战场的情况,却并非所有人都迫切想去驰援,唯有早一步回到卫城的云柳和熙儿,非常希望能到战场跟沈溪并肩作战。
“……师姐,已确定是沈大人身边那位唐先生到了榆林卫!此前我们在城外救下的就是他跟大人帐下的书吏……我们的人顺利帮他翻译出大人的密信,他去了三边总督衙门,就再也没出来……”
熙儿很紧张,难得知道沈溪派人回来,却没办法交流情况,心里自然着急。
云柳问道:“大人的意思如何……?”
熙儿道:“问过负责翻译密文的那人,他说大人并没有请援,只说接下来一战得胜后让榆林卫派出人马一同追击鞑靼人!说来奇怪,这次三边总督衙门甚至没把咱破译密文的联络员给看住,甚至有意无意把消息散播出来,好像故意让城里的人知晓!”
云柳点头:“王大人的意思很清楚,想制造出风声,让城里军民知道沈大人对于此战的决心和勇气,认为沈大人还握有底牌应对接下来的战事。”
熙儿皱眉道:“但这样也泄露了大人的真正意图,要是鞑靼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王大人这么做是否太过分了?”
云柳这次却摇头,“战场上的事情本来就虚虚实实,谁能判明真伪?现在城内戒严,鞑靼子细作是否能把消息带出去还难说,就算传到鞑靼高层耳中,也只以为是大人故弄玄虚。另外,如此宣讲的话,也能够振奋延绥镇将士的军心士气,让城内的气氛不至于跟之前几日那般死气沉沉!”
熙儿道:“可是……师姐,大人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啊!听说我军第二道防线已破损严重,鞑靼人下一步必然会步步紧逼,直至把营地踏破!”
当熙儿紧张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云柳凝眉思考,此时的她显得异常严肃,好像已理清一些头绪。
突然间,云柳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望着熙儿道:“你相信大人吗?”
“嗯!?”
熙儿不明所以,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了!”
云柳摇头轻叹,“大人几时错过?他任何时候都可以说算无遗策,难道会在这次出现偏差?其实在行军路上我们就可以明显感觉到,大人其实成竹在胸,哪怕知道九边各路援军没到,依然处之淡然,有时候对你我训斥,也只是让我们不要多问而已,这说明大人其实早就有了全盘计划!”
熙儿有些不以为然,嘟哝道:“大人现在身处险境……你居然说他早就算好的?”
云柳没好气地道:“也许大人就是想要绝处逢生呢?如果你是鞑靼人,遇到沈大人守城,有土木堡的前车之鉴,他们是会避开还是会主动进攻?”
“道理是一样的,只有当沈大人走投无路时,鞑靼人才会疯狂,他们想要让草原得到安宁,非置大人于死地不可!这或许正是大人想要达到的结果呢?”
……
……
或许是沈溪这些年来的表现太过耀眼,亦或者沈溪在绝境中仍旧能打出两场漂亮的胜仗,使得很多人又对沈溪充满期待。
之前所有人都觉得沈溪被逼上死路,这回死定了。但到了现在,这些人又觉得,沈溪早就计划好一切,胜利在握。
如此一来,原本在战场上已经被神话的沈溪,又进一步给妖魔化了,让人觉得只要有他在,没有奇迹是不能发生的。
如今似乎只有沈溪身边的将领才务实些。
这些将领跟沈溪一样走投无路,并不寄望能一直打胜仗,他们只愿鞑靼人早些滚蛋,如此他们才能平安回到关内。
第二战的惨烈程度,让很多抱有奢望的人彻底回归现实,他们自己也看清楚了,第一战以零伤亡获得胜利的战斗以后不可能再有,下一场大战,只要鞑子持续不断投入兵力,若没有新的防御手段,战线失守是迟早的事情。
太阳升起后,明军主动打扫战场,把所有障碍清空的情报,清楚无误地传到鞑靼军中。
鞑靼人难以理解,为何沈溪要把阻挡他们骑兵冲锋的障碍搬开,好像故意让开一条道路让他们冲锋一样。
通过观察他们自然得出一个结论,沈溪准备故技重施,用埋藏火药定点爆破的方式对他们进行致命一击,这也就意味着,谁下一波冲得靠前,基本必死无疑。
巴图蒙克一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寝帐出来,此时图鲁博罗特已离开营地,带兵去榆溪河南岸阻挡关内来的明军援军,这也是巴图蒙克亲口下达的军令,就算图鲁博罗特再不甘心也得遵从。
金帐内,达延汗召来几名汗部高层开会,除了苏苏哈外还有三名万户。
苏苏哈道:“明人举止太过反常……照理说他们连续行军后又经历两次惨烈的大战,应该抓紧时间休息,就算不休息也应加固防线,但现在……他们居然主动撤到第三道工事后面,根据斥候从南岸观察到的情况,明人第四、第五道防线比起前三道差得太多,只要我们能攻破最前面那道,基本上就可以拿下他们的营地……而且蹊跷的是,他们居然把阻挡我们骑兵冲锋的东西搬开,难道他们想主动出击?”
巴图蒙克的脸色很难看。
越是看不懂沈溪这些举动背后蕴藏的东西,他就越谨慎,思虑许久后他一摆手:“不管沈溪做什么,我们只管按照既定计划行事!就当明军已黔驴技穷,昏招频频……或许我们只需要再加把劲儿,就可以拿下对手防线!”
……
……
张家口堡,守备衙门。
朱厚照已连续数日茶饭不思。
他在为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忏悔,而他选择的方式就是避不见人,甚至连张苑等近侍太监都不接见,平时能接触到他的仅仅是小拧子和丽妃,同时他对吃喝玩乐的事情也失去兴趣,看起来形容憔悴,像是大病一场,但其实主要是心病,整个人提不起精神所致。
小拧子不断劝说,虽然知道这么做徒劳无益,但对于他这样依附于皇权存在的奴婢来说,能做的事情太少,只能拿出自己的忠心,表达关切。
“……陛下,您还是进一些饭食吧,这两天看到您消受很多,奴婢心疼啊……若陛下您有个三长两短,大明该靠谁来支撑呢?”
小拧子说话时不住抹眼泪,跟刘瑾和张苑不同,他哭泣是因为真的难过,习惯了朱厚照的飞扬跋扈和放荡不羁,突然看到皇帝现在这般意志消沉,他打从心眼儿里疼惜,同时也是因为眼前这个没长大的少年是他所有希望所在,不希望就此沉沦下去。
尽管是隆夏时节,朱厚照仍旧蒙着被子,他抬起头望向小拧子:“小拧子,你说朕是不是很混蛋?”
小拧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地道:“陛下,您乃是少有的圣明君主,天下人谁不称道您的文治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