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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说个媒,耶(爹)娘脱层皮,说的就是农村里娶老婆的难。
话又说回来,农村里的岳父岳母们也不是不通情理,若是女儿嫁的是独子,只要后生人好、家境有个相当,一般不会漫天要价。若是嫁的后生兄弟多,那彩礼都会往高处喊,喊得媒人脚都会跑断,其实都是岳父母替自己女儿争家产,因为嫁妆是各人归各人的,即使日后离婚也是归女方的。
可事情也有例外的,比如女方家境实在是困难,给儿子成不了家,那就只有拿女儿的彩礼来补贴了。没办法啊,女儿嫁出去就是外人,儿子是要撑门顶户,给父母养老送终的。这也是大家默许的,苦也就苦了那些在外打工的妹子,嫁前帮家里赚钱,嫁的时候还让家里收笔彩礼。
罗坊的张象枫嫁银子滩的李传林,一方是黄花大闺女,一方是有两个儿女的二婚,而且张家又穷得响叮当,自然彩礼就是平常的近三两倍,达到了吓死人的一万块钱,这还不包括父母衣(给女方父母的衣服)、兄嫂衣、河席(给女方做酒的猪肉)之类的开支。
在乡上扯了结婚证的张象枫回到娘家,陪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母亲、兄嫂送走了老公、叔伯、侄子们后,有些急切地去看自己的嫁妆。
大红色的摩托车、包装完好的彩电、冰箱、洗衣机,这些东西就是城里人嫁女儿都很难置齐;再加上崭新的席梦思床、被子、木桶、盆、桌椅板凳之类的,这份嫁妆在县城里都是拨尖的。刚才还有些担心的张象枫算是松了口气,几个公公帮自己扳住了,彩礼钱变成了实打实的嫁妆。
一直拉着张象枫手的小妹很眼馋那个大彩电,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姆妈,这是给我们家的不?”
“嗯,喜欢不?”
“喜欢,电视机比四婶婶的还更大!姆妈,四婶婶的彩电可好看了。”
真是个孩子,张象枫笑意盈盈地牵着她,跟两位兄长、嫂嫂打了个招呼,抱起母亲的手撒娇道:“姆妈,晚上我们三个人挤一床?”
“孩子话,你现在也是当姆妈的人喽”。
“姑姑”
“棋棋姐!”
背着小书包的小妹突然高兴地大叫起来,松开张象枫的手跑了出去,晒谷坪里正站着张棋。
“棋棋姐,进去玩啊!”
“文文妹妹你来了,我不进去了。”
手里拿着把小锄头的张棋站在晒谷坪里,亲热地跟小妹打着招呼,就是不进屋,连屋檐下都不站。她戴着李家明以她姑姑名义送的毛线帽、半指手套,帽子下露出几缕枯黄头发,若不是脸色黑瘦了一点,棉袄、棉裤、棉鞋旧了点,也会是个漂亮小妹子。
看到小侄女如此倔强,张象枫心里酸楚一片,走过来抱了抱她,柔声道:“棋棋,先带妹妹去玩,姑姑等下去看你。”
“哎,文文,去看我养的鸡不?”
“嗯”
听到姑姑的吩咐,在学校里象小刺猬的张棋答应了一声,拉着比她白净、洋气的小妹去看她养的鸡。那还是婆婆去姨婆婆家捉来她养的,姑姑肚子里了有小人(胎儿),要多吃鸡补身子。
看到小侄女还和以前一样倔强,刚才还高兴的张象枫没心情再看嫁妆了,陪兄嫂说笑几句,拉着她的旅行箱、包,揽着母亲往隔壁的泥巴屋里去。隔壁是她三哥家,自从他干出那些丑事后,大哥、二哥在全村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他们也再不进那个门。
一幢破败的泥巴屋,屋檐下的台阶干干净净的,晒谷坪里虽有十来到处寻食的小鸡,也难掩其破败、萧瑟。晒谷坪旁边是个小菜园,两个小家伙正蹲在太阳下挖蚯蚓。
“棋棋姐,那些小鸡都是养给我姆妈的吗?”
“嗯,我婆婆从姨婆婆那捉来的,等姑姑生了小弟弟,就可以给她补身子了。”
“棋棋姐真厉害,我哥哥说我太小,养不了鸡,只能养小红鱼。棋棋姐,下次去我家玩吧,我家有好多小红鱼,都是我红红姐送我的。”
“嗯”。
远远地听着两小孩说孩子话,张象枫再看看晒谷坪里的小鸡,心里更是酸涩难当。以前那个天天扯着自己哭着闹着要姆妈,每天要抱着才会睡的侄女,也开始懂事知道孝敬姑姑了。
头发斑白的母亲佝偻着背,推开二哥家那扇破门,堂屋里也是干干净净的。
张象枫扭过头去,擦了下湿润的眼角,换上个笑脸道:“姆妈,和伢呢?”
母亲扶着女儿的手,打开自己的卧室,大白天的还算光亮,两张床、一个柜、一张桌子虽陈旧但不破旧,被褥之类的也厚实,房间的角落里木炭筐却是空空如也。
“哎,他去了山上捡柴。”
“大哥他们也过分了吧?”
母亲拍了拍愤愤的女儿的手,叹气道:“枫妹,怨不得你大哥、二哥,只怪三伢不是人。”
“和伢、棋妹是他们亲侄子、亲侄女!”
“枫妹,话不能这么样说的,要是没你大哥、二哥每个月送米、送油盐来,他们两个早饿死了。这是他们耶(爹)娘造孽,怨不得别人。”
张象枫也叹了口气,默不作声不再争辩,三哥、三嫂再不是人,侄子侄女也是无辜的。三哥、三嫂留下来的三亩五分田,三十多亩山,都是大哥、二哥在耕作,一个月给点米、油、盐不应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