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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连着下了数日的细雨,加上桓国南侵,前线战事正酣,京城宵禁,到了夜间,以往繁华的街道上除偶有巡逻的禁卫军经过,空无一人。
禁卫军指挥使姜远将皇城防务交回给卫昭之后,便觉肩头担子轻了许多,晚上也有精神亲自带着禁卫军上街巡防。见一骑马车迎面而来,姜远立住脚步,手下之人忙上前横刀喝道:“大胆!何人敢深夜出行?!”
马车缓缓停住,一人在车内轻笑,姜远听着有些熟悉,上前两步,车帘后露出一张似喜似嗔的秀雅面容:“姜大人!”
姜远笑道:“原来是素大姐。”
他挥了挥手,手下都退开去,马夫也远远退于一旁。姜远上前轻声道:“素大姐还是莫要晚上出行,我的手下有些人不认识大姐,怕多有得罪。”
素烟抿嘴笑道:“大姐我也不是这么莽撞的人,今日实是有要事,正想找姜大人讨个牌子出城。”
姜远颇感为难,可素烟身后那人,与自己同属一营,实又不好开罪于他。
素烟见他沉吟,不慌不忙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慢慢递至姜远面前,姜远看过,面色一变,猛然抬头。素烟仍旧温媚地笑着,却不说话。
姜远忙从腰间取下一块牌子,递给素烟:“要不,我送您出城?”
“倒不必了。”素烟笑道:“改日再请姜大人饮酒。”
“大姐慢走。”
马车出了京城北门,在乱石坡的青松下停住,马夫远远退开,隐入黑暗之中。
素烟掀开暗格,燕霜乔与一青年男子钻了出来,素烟握住她的手,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无语哽咽。
燕霜乔也是默默饮泣,良久,素烟轻声道:“霜乔,去吧,现在只有他,能护得你的周全,能帮你索回师妹了。”
燕霜乔忧切满面:“小姨,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我怕裴琰会对你不利。”
她身旁青年男子道:“是,小姨,裴琰的人马上就会找来揽月楼,您会有危险的。“
素烟摇了摇头:“裴琰那人,不会做任何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你师妹无关紧要,你反正是逃了,他伤害我并无任何好处,你放心吧,小姨有能力自保。但这京城水太浑,小姨护不得你的周全,更不敢让别人知道你是易寒的女儿,你只有去找他,凭他的权势,才可保你安宁,他终究是你的―――”
燕霜乔别过头去,素烟泪水滑落,哽咽道:“只盼你去桓国,能平平安安,莫要卷入任何风波之中。”她转向那青年男子:“明飞,你的恩情,无以言谢,此去郓州,还请你多照顾霜乔。”
燕霜乔紧握住她的手,不愿放开:“小姨,拜托您帮我打听一下,裴琰究竟把师妹藏在哪里。明飞帮我打探过,她似是已不在长风山庄,又不在相府,我这心里,不知有多焦急。”
素烟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尽力的,只要有消息便会通知你。你也求求你、你父亲,看他能不能运用他的势力,帮你找一找小慈。你得赶紧走,一路上千万不要露了行踪。”说着从马车中取出一件大斗篷和一顶黑纱帽,替燕霜乔戴上。
她狠下心,到林间牵出两匹骏马,右手托上燕霜乔腰间,将她托上马鞍,银牙一咬,奋力击上马臀。马儿长嘶一声,蹄声劲响,明飞忙驱马跟上,两骑消失在夜色之中。
素烟靠住马车,低声饮泣:“霜乔,你要保重!”
紫檀木镶汉白玉膳桌,雕龙象牙箸,定窑青花瓷碗。
鱼翅盅,红花烧裙边,三宝鸭,佛跳墙,乌鱼蛋汤。
卫昭斜撑着头,望着满桌的佳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白袍的袖口滑到肘部,露出来的手臂似比汉白玉桌面还要精美。
皇帝素来用膳不喜说话,只是抬头看了卫昭一眼。陶内侍在一旁使了个眼色,卫昭望向皇帝,待皇帝静静用毕,轻声唤道:“皇上。”
皇帝轻“嗯”一声,卫昭接过内侍手中的热巾,替他轻轻拭了拭嘴角,又端过漱口用的参茶。皇帝微笑道:“怎么出去了一趟回来,更加不爱吃饭了?还是觉得陪朕用膳,拘束了你?”
卫昭听了只是一笑,皇帝笑骂道:“你倒是越来越不守规矩,朕问你话,都不答。”
卫昭淡淡道:“三郎若是说因为在外面思念皇上,而得了厌食之症,不知道皇上会不会骂三郎是谄媚之人?”
皇帝越发开心,觉数日来因桓国南侵而起的郁闷与烦燥减轻不少。他抚上卫昭的左手,卫昭唇边笑意有一刹那的凝结,转而眉头轻蹙,右手欲捂上腰间,又慢慢移开。
皇帝看得清楚,有些心疼:“你也太好强了些,痛就哼两声,也没人笑话你。”
他松开手,卫昭双手捂住腰间,头搁在桌上,轻哼两声,懒懒道:“臣遵旨。”
皇帝大笑,一旁的陶内侍也凑趣掩嘴而笑。见卫昭眉间仍未舒展,皇帝道:“也不早了,痛就回府歇着吧,不要一天几次往宫里跑,养好身子再说。”
“是。”卫昭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皇上也早些歇着,有什么事让臣子们去做便是,龙体重要。”
皇帝已看上了折子,只是挥了挥左手,卫昭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门。
下人们见卫昭入府,知他要换衣裳,忙将簌新的素色丝袍取了出来。卫昭神色淡淡,将里外衣裳都换下,又在铜盆中将手洗净,接过丝巾慢慢地拭着。
易五过来,待下人们都退去,凑到卫昭耳边轻声道:“静王府中的金明回来了。”卫昭轻“嗯”一声,易五觉他今日似有些寡淡,便也退了出去。
管事的老常进来,轻声道:“主子,饭菜备下了,您还是吃点吧。”
卫昭靠在椅上,合目而憩,半晌方道:“撤了吧。”
老常知他说一不二,忙出去让下人们将饭菜撤去。卫昭听得外间人声渐息,远处敲响入夜的更声,方慢慢悠悠出了正屋。
他素喜清静,偌大的卫府,入夜后便寂静无声,下人们自是呆在屋中,不敢大声说话,连廊下喂着的八哥们也停了鸹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