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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坑洼洼的烂泥路上开过来一辆豪华的小轿车,走惯了城市里平整宽敞的大道,对着乡下的土路很不适应,左歪右倒车轮子陷进一个很深的土坑里,再怎么发动引擎也出不来了,只听到发动机隆隆的一阵又一阵的轰鸣。
“老夫人,车子动不了了。”在努力尝试多次仍旧没有将车开走的王司机回过头来,“您先等一会儿,我去找几个人来推车。”
潘采筠从降下来的车窗玻璃往外看,只看见光秃秃的极为萧瑟的一片片山岭,“敏儿,还有多远?”
杨敏凑到车窗跟前,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小土坡,“就在那个后头,大约要走十来分钟。”
潘采筠点了点头,眸子里闪现一丝精明的锋芒,“如果小王下车找人,再回来推车,差不多也得要这个时间。”声音略略提高,“小王,我和敏儿先过去,你去找人推车,然后不用过去了,就在这边等我们。”
王司机应了一声,下车走到后面拉开车门,杨敏先下车,她身体微低去扶潘采筠。
野外的风因无所阻挡而肆虐,吹乱了潘采筠梳理的一丝不苟的苍苍白发,杨敏为她拉上羽绒服的帽子。
“伯母,不要着凉!”
潘采筠颤巍巍的挨靠着杨敏四处打量,有很长一段路都是混合着尖锐小石子的土路,再往前就是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弯弯曲曲的小道,枯草遍地,散着厚厚的落叶,随处可见落光了树叶的遒劲的树木枝干,还有磊在一起的巨大石块。
潘采筠抬脚迈了一步,踩到石子上,脚歪了一下,身体晃动,杨敏连忙伸手扶住她,关切的说:“伯母,小心,这里的路不好。”
潘采筠没有说话,挣开她的手,一个人挣扎着往前走。
“伯母!”杨敏跟在后面,很是担忧的看着她。
冬日里缓缓坠入西山的似血残阳,将她白色发丝的边缘勾勒了一圈凄暗的橘红色,萧瑟的寒风里,她瑟缩着身子踉踉跄跄的走过小土坡。
眼前现出一个个坟茔,她顿住脚步,眼神犹疑。
杨敏快步追上来,挽住她的胳膊,“伯母,我带你过去。”
寻到了槐树下的那座小坟茔,她们的视线落在下方被风扬的乱飞的纸灰上。坟墓很干净,周围明显被人整理过,没有一棵杂草,压坟的红纸也是新的。
最近有人来过。
“估计是张嫂吧。”杨敏猜测,一边说一边注意着观察潘采筠的脸色,“她对小羲的感情很深,很深……听说她每年都会过来这里。”
“扶我坐一下。”潘采筠淡声说,刚才走了那么长一段非常难走的路,体力消耗太大,她腿一直都在抖,有些站不稳。
“敏儿,我想和小羲说几句话。”
“那好,我到那边去看看王司机来没来。”杨敏知道潘采筠说的话不想被自己听见,刻意回避。不过她只走开大约五六米远,找了个干净的大石头站下来。她并没有打算要走开,留潘采筠一个人在这里不放心,说去看王司机的话不过就是借口。
潘采筠凝视着这座简陋的小小坟墓,眼圈泛红,伸手抚摸着坟墓表面又干又冷的土,一遍又一遍,好像对待细心呵护的孩子一般。
“小羲,奶奶对不住你。”她寂寥无神的泛着浅灰色荧光的眸子映出枯黄色的土堆,与在其上招摇的树皮粗糙的槐树嶙峋的树干,“当年,奶奶真是恨铁不成钢才那样对待你!”
“欧阳文羲,你就是个废物!我们欧阳家根本就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愤怒的几乎失去理智的责骂中,她撕毁了那个孩子精心准备了两个月即将拿去参赛的画作。
并且在那个孩子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毫不留情的又撒上了一把盐,“如果我当初选的是另外一个该有多好!”
“奶奶,什么另外一个?”那孩子眼里噙着泪,诧异的问,虽然遭受她残暴的对待却从来都不会顶撞她。
“就是你哥哥,或者是你弟弟!”
那天,她告诉那个孩子,他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兄弟。从这些年她对秦墨麟的关注中得知,秦家留下的那个孩子是多么的优秀出众。最关键的是,身体健康。不像自己身边的这一个,体弱多病,精心调养治疗了将近十八年竟然没有一点好转,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负责为他治病的全世界最具权威的医生私下里曾经告诉她,那孩子活不过二十岁。
这对于她来说不啻一个天大的打击。
儿子当年被赶出家门与秦家那个不要脸的女儿住在一起之后,她就不再管了。她聪明美丽才华横溢,自恃天之骄女,目中无人。即使儿子出了意外,也没觉得怎样。
直到有一次生病住院,尝试到人类在生老病死面前的极度脆弱,才忽然意识到继承人的重要。可那时,秦语嫣怀着孩子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接到秦家老爷子通知的时候是在凌晨两点,春寒料峭的二月,她兴冲冲独自一个人开车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