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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司徒锐的死,亦是岑立夏心中永远难以磨灭的痛,但眼见着面前的女子,仍未此事耿耿于怀,她还是不由劝道。
对那个男人的缅怀,让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当中。
许久过后,岑立夏打破了这种沉默,只是,她终究忍不住开口:
“你的手……”
为着她的关切,水盼儿心中亦是不由一暖,“我没事……只是不能再施针而已,还可以治病救人……”
望住她坦然的模样,岑立夏没有再说什么。她很清楚,再多的安慰,对她而言,依旧是苍白而无力的。但她相信,面前的女子,总有一天,会真正释怀的。
“对了,侯爷怎么样了?”
水盼儿转移了话题。
“我已经帮他施了针……”
岑立夏一语带过,然后,续道,“他虽然还没有醒,但已经暂时无碍了,九公主在那里陪着他……”
听到这样的进展,水盼儿却依旧有些沉默。
岑立夏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娘娘,恕盼儿僭越……”
像是犹豫了许久,水盼儿终究还是开口道,“娘娘你真的不打算跟随侯爷与公主回去西秦国吗?”
岑立夏何尝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根本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所以,她只能依照原本的决定:
“我已经答应慕大哥,会先去南平国住一段时间……”
水盼儿望向她:
“那侯爷怎么办?”
她问的直白,岑立夏避也避不过。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们都知道……”
移开了目光,水盼儿语意平缓,只将最现实的一面,摆在面前:
“像侯爷这样的情况,根本没有痊愈的可能……如今,单纯的药力抑制,已不能够令他免受痛苦,惟有施针,才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语声一顿,“只是,这样复杂的一套针,试问天底下又能有几人能够做到呢?我的手,已经废了,如果娘娘你也不帮侯爷的话……”
女子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她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下去。
岑立夏知道她说的都是事实。眼下,对司徒锐而言,除了施针之外,找不到其他方法能够让他减少因为经脉俱损带来的痛苦。
只是,若有她来为他施针,她势必要与他一起回去西秦国……西秦国,这三个字,只是堪堪在脑海里掠过,已经不可避免的与另一个男人的名讳连在一起,她不知道,若真的回去了那里,旧地重游,她能否接受的了?
“盼儿,我明白你的意思……”
岑立夏踟蹰着,“只是,西秦国于我而言,有太多不能面对的回忆……而且,我也不想因此,给赫连烁带来任何虚假的希望……”
或者,这才是她真正迟疑的原因吧。
就在这时,平地里却突然插、进来一道清冽的语声,说的是:
“难道就因为阿烁喜欢你,所以,这要成为你岑立夏见死不救的理由吗?”
岑立夏与水盼儿同时顺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向说话之人。
唐芷菁正一步一步向她们走来,目光如炬,说不清是悲愤,还是忍耐。
“公主……”
水盼儿唤道。
唐芷菁却已在她们面前站定。她没有望向开口的水盼儿,一双如水的眉目,却是径直定定的凝在了一旁的岑立夏身上。
“阿烁对你的一番心意,竟只换来你如此的冷漠……岑立夏,扪心自问,你觉得对得起他吗?”
女子毫不讳言,直直逼问着面前的岑立夏。
心中一涩,岑立夏无法开口。只因她质问的对。她确实对不起那个男人。
唐芷菁却仿佛越说越气,一字接一字的续道:
“且不论阿烁如今身上这些伤,都是为救你而落下的,你原本便欠他……若今日需要施针的只是一个毫无相干的陌生人,我想岑立夏你,也并不至于如此的绝情,任由他承受那巨大的痛苦吧?所以,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的对待阿烁呢?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竟可以对一个为了救你,不顾自身性命之人,如此冷酷吗?”
声声诘问,像是巨石一样压向岑立夏的心头,当日那个男人为她挡剑,在他与她一起坠落悬崖之时,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线生机留给了她,这一切的恩情,犹历历在目,她无法忘怀,亦无法忽略。
现在他被重伤缠身,需要承受未可知的痛苦与危险,她却因为自身的种种理由,而置他于不顾,诚如唐芷菁所言,她良心何安?
是她太过自私。
“对不起……”
岑立夏轻声道。内疚如藤蔓,紧紧缠绕住她。
唐芷菁却死死的盯在她身上。这一刻,竟像是要穿透她的眼瞳,一直望到她的灵魂深处一般。
最终,女子脸容漠然,强硬开口:
“岑立夏,阿烁要的从来不是你的道歉……若你真的觉得对不起他,就不要再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苦……”
语声一顿,终究还是不由软了口气,“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帮他……”
从女子口中吐出的这一句话,已是近乎乞求一般。再强势,在面对心爱男人的生死之时,也终究会抛下一切自尊和恩怨,只为他好。
岑立夏还能说什么?无论理智还是情感,都让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屋檐外,茫茫细雨,犹在下着,仿若没有尽头一般。
夜色凄凄。
岑立夏在为他切着脉。经过这两日的调理,男人的身体,也在渐渐复原当中。也算的一个好消息。
“谢谢你救了我……”
望住她的侧颜,赫连烁突然开口道。
“这本来就是身为一个大夫的职责……”
收回滞在男人脉搏上的手势,岑立夏却避开了他的凝视,“况且,就算要谢的话,也是应该我多谢你……毕竟,你会遭受今日这样的痛苦,也是为了救我……”
赫连烁敛了目光,“夏儿,你知道,我并不是为了你的感激,才救你的……”
说这话的男子,语声低沉,尚带着大病初愈的沙哑,无限情深,都仿佛藏于这压抑而隐忍的一句话之中。
岑立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口。
而赫连烁已续道:
“所以,岑立夏,你不需要因此有任何的负担,更不要因此而勉强做你不想做的事情……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
男人语意苦涩,薄唇里吐出的每一个字眼,莫不如浸在黄连水中一般,一字一句,却又皆是为面前的女子着想。
“九公主已经跟你说了,我要随你们一起回西秦国的事情吗?”
短暂的静默过后,岑立夏开口道。
“是……”
赫连烁没有否认。
“夏儿,其实你不必这么做的……我的身子如何,自己心中有数,你没有必要为着报恩,或者内疚,而刻意留在我身边……我不想你有任何的负担,我不想你为难,你明白吗?如果为着救我,而让你回到不想回去的地方,如果这会让你不开心,那么,我宁肯这一身的旧疾,永远都不要好……”
男人定定的望向面前的女子,一双沉如秋水的眼瞳,灼灼情愫,尽管他极力压抑,却仍旧止不住的满溢而出。
“赫连烁,你不要想这么多……”
垂了眼眸,岑立夏没有迎住男人的目光,语意缓慢而平滑,“我既然决定回去西秦国,便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不会感到为难,或者有负担……况且,眼下能够帮到你,才是最重要的,你也不要耿耿于怀了……”
赫连烁的目光,却依旧凝在她身上,仿若并不在意她的逃避。
“你真的决定了?”
男人语声低沉,在这一刻,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等过两日,你身子再好一些,我们就可以启程了……”
岑立夏道。
她既已经决定了,便不会再拖泥带水。
至于回到西秦国,会发生什么,她不知道,亦无法左右。但此时,她却只能照着她的心走。
这种情况下,这是唯一可行的选择了。
至于以后,只能见一步走一步。
绵延了两天的雨水,终于停了。清新的空气,带出阵阵凉意。秋天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