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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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缪萦甚至完全忘记了反应,避无可避,任由那冷蛇一般的利刃,一寸一寸的逼向她。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端坐她对面的男子,在这一瞬,清冽眼眸,仿若刹那间掠过无数的风暴,却又在一瞬,尽数敛了去。

他就那样纹丝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那锐利的剑尖,刺向那困于车厢角落的女子,然后,毫不留情般的,狠狠刺进她的胸膛。

他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利刃穿透血肉的刹那,发出的欢快而嗜血的声响,像是世间最动听的乐音一般。

紧握的双拳,像是捏碎了,毫无知觉,修剪的平整的指甲,在这一刹那,狠狠掐进肉里,那不知何时汗湿一片的掌心,没有丝毫的痛感,如同这双手,已经不是他的了一般。

赫连煊就那样动也不动的看着,看着嫣红的鲜血,从女子胸前,被冰冷剑刃刺穿的地方,汩汩流出来,一开始是一滴、两滴,狠狠砸到那铺着上好的绒锦织毯子的车厢底,他甚至能够清晰的听到,它们在那柔软的毯子上轰然裂开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锤进了他的心底,他看到,那样鲜艳而炽热的血液,滴进暗红色的绒锦织毯上之后,很快就将自己渗进了它们的缝隙里,与它们原本的颜色,融合在一起,完全分辨不出,那里曾经被如此鲜红的热血染污过一般,就像是从未有过一般。

他不知道,那刺进女子胸膛里的一柄利刃,在那温暖的地方,停留了多长时间,然后,随着那黑衣蒙面人决绝的一个动作,埋在她血肉里的长剑,蓦地抽了出来。被阻住的鲜血,在这一刹那,再无任何的阻隔,争先恐后的涌将出来,很快就浸湿了女子身上穿的那一件月白色挑线裙子,大片艳红的血渍,在那蓝的似明朗天空一般的衣衫上,晕开一簇簇斑驳的印记,就像是盛放在这个夏末秋初的最后一朵荼蘼花一般,极尽娇妍,开出最妖娆艳丽的姿态。

赫连煊望着那鲜血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汩汩的涌出来的胸膛,那里,可是埋着这个女子一颗心的地方?

破碎的心,这是在他预料之内的景象,可是,为什么,当他亲眼见证这一切的时候,在他望着她的这一刹那,他是如此的疼痛。就仿佛,刚才的那一剑,刺上这个女子的瞬间,也同时刺穿了他一样。

此时此刻,胸膛里砰砰跳动的那颗心脏,为什么会带来这样没有防备的痛楚?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他不知道的东西,正在迅速的、急切的从那一颗心的所在,毫不留情的逃去,任由他伸出手去,拼命的想要挽留住,却终究什么也抓不紧。

在女子终于支撑不住,倒下的刹那,赫连煊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一般,将她紧紧抱了住。

宽大的马车,早已不知在何时散了架,赫连煊抱着她柔软的身子,窝在雪地上,他从来不知道她是如此的轻,轻的就像是一片鸦羽一般,仿佛风一吹,她就会化作一缕烟尘,轻飘飘的消失在他的怀中。

从那起伏的胸膛处,有滚烫的鲜血,连绵不断的溢出来,他伸出手去,试图将它们擦去,但它们是如此的顽固,拭之还有,拭之还有,任他如何捂也捂不住;灼热的液体,滴到他的手上,砸的那绷紧的肌肉撕扯般生疼生疼,明明那样炽热的温度,他却觉得一股冷意,几乎要透进他的骨缝里去了。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艳红的鲜血,一滴一滴淌进身下的茫茫积雪,将那白的刺眼的颜色,染成一片火一般的色彩。

“夏侯缪萦……”

男人一迭声的唤着她,心头突然一片荒芜。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随着她流淌的鲜血,迅速的逝去。

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来人,来人……”

发疯的唤着那些一早被他打发在三里之外的御医与侍卫们,赫连煊已经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有像此刻这般,如此的恐慌与无助。

这样的感觉,让他仿似回到了六岁那一年,他的母妃,那个世界上,最爱他的女子,离他而去之时,他锥心刺骨的绝望。

现在,这样的绝望,重又毫不留情的狠狠攫住他,扯着他向那无尽的痛苦的深渊里坠去。

他要失去她了。他觉得他要失去她了。

赫连煊紧紧将她抱紧。

夏侯缪萦能够觉出来,那几乎要勒进她生命里的拥抱,那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身体,有不能自抑的颤抖。

他是在害怕吗?

害怕她会就此死去?

夏侯缪萦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半扯的唇角,却在一刹那牵动了胸口的伤势,漫延开极迅速而真切的疼痛。

当那冰冷的利刃,直刺进她体内的瞬间,她并没有感到多大的痛楚,也许当你尝过了被你一直倾心相付的那个人,狠狠伤害的滋味,世间其他任何的**的痛苦,也就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况且,面前这个男人,他是那样残忍而且决绝的看着她,任由她被那锋锐的长剑,穿胸而过,他甚至连眼角眉梢的波动,都不曾有过。

他永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加冷酷无情。

既然如此,赫连煊,你现在这副心痛欲裂的样子,又是为什么呢?

远远的,被他们甩在身后的御医和侍卫们,正在迅速的向这边掠来,紧抱住她的男人,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的长袍,不知在何时,也沾染了她身上的血渍,浸的那宽大的袍袖,一片猩红印记。

他还在试图帮她止着血。曾经那样平稳的手势,如今却慌乱的全无章法,颤抖似幼子一般。

“没用的……”

夏侯缪萦静静的望着他,虚弱的语声,却没有半分的摇曳,安稳的似谈论今日的天气若何一般:

“赫连煊,不用白费力气了……你救不了我的……”

正要替她推宫过血的男人,微微一僵。

“赫连煊……”

夏侯缪萦没有看他,“那个刺客……是你派来的,对吗?”

她问的很慢,失了血色的唇瓣,微微张翕,却将唇齿间的每一个字眼,都咬的极之清晰。

没有质问,没有怨恨,甚至没有失望,没有痛苦,她就这样平静的开口问他,就像是在确认一件她早已知晓的事实一样。

“本侯只是想要将你留下……”

苦涩的喉咙,像是被无数粗粝的沙砾,正在狠狠揉搓着一般,赫连煊听着自己沙哑而生硬的嗓音,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却是如此的沉重,就仿佛一块磨得尖锐的巨石,抵在他的口腔里一样,唇舌的每一次颤抖,都会牵扯出无尽的刺痛。

“赫连煊……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手段……”

唇角攒开细微的弧度,夏侯缪萦轻喘一下,将胸腔里断断续续的气息吐尽,“……留住另一个人……”

她说,没有人,会用这样的手段,留住另一个人……夏侯缪萦,可是除此之外,我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方法,能够将你困在我的身边……所以,即便再怎么危险,他还是决定了这一切……所以,他赌输了吗?

赫连煊感到那股胃里阵阵痉挛的感觉,再一次袭击了他。

不,他怎么能输呢?

那样巨大的代价,如果他真的输了,一败涂地,他要如何负担的起?

夏侯缪萦感到,他紧拥住她的怀抱,灼烈大掌,在这一刹那,愈加箍紧,竟像是要嵌进她的体内一般。

那样努力的想要捉紧她。

夏侯缪萦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她的心,早在他亲手将她送入刺客的剑下之前,就已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了,破碎的心,如何修补?在那缺失的一块,该痛的,已经痛过了,该伤的,也早已没有什么可伤了,现在只余一片麻木。

所以,她感觉不到,此刻的他,究竟是怎样的滋味。她感觉不到。而她,也早已学会不在乎。

“得不到的,就宁肯毁去……”

夏侯缪萦轻笑出声,引来丝丝急促的咳嗽,半响,方才将体内翻腾的气血,重新压了回去:

“赫连煊,你现在实现了……你亲手杀了我……”

那一句咬的极轻的“你亲手杀了我”,像是一记钝刀子一样,狠狠剜着赫连煊的皮肉,每一下,都仿佛凌迟,不会叫你当场致命,只将那千刀万剐的折磨,拉到一个无尽漫长的时间。

“夏侯缪萦,本侯没有想要你死……”

赫连煊紧紧环抱住怀中的女子,仿佛下一秒钟,她就会似那春日里融化的积雪一般,化成一滩水,风干成灰,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

“我只是,想要留下你……我不能让另一个男人,我不能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我只是想要将你重伤,这样你就不得不继续留在西秦国……然后,我就可以找到办法,让你永远的留下……”

他一生,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莫不经过深思熟虑,但这一刻,他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持,全都灰飞烟灭,他如今所有的,不过是唯恐失去面前这个女子的恐惧。

夏侯缪萦望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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