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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亮的日头,渐渐升高,挂在湛蓝的天空上,一碧如洗,半丝云彩也无,路两旁长满了不知名的古树,斑驳的光影,透过密匝的叶子照射下来,破碎如同水银。
鼻端萦绕着丝丝清新的果木之香,沁人心脾。这样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果然十分的适宜郊游。
夏侯缪萦斜着半边身子,坐在奔驰的马车上,双眼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就像是一张张的风景明信片,原本还有些莫名抑郁的心情,不由渐次开阔起来,一切的烦恼,在这样宜人的景致面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心中一松,脸上裹着的愉悦情绪,便不知不觉的泄露而出。落在马车对面端坐着的女子眼中,却是晕开潋滟瞳色,神情晦暗莫测。
“缪萦妹妹你第一次来雁回山……”
轻柔婉转的嗓音,从容珞琰的口中,悠悠响起,似水波微荡,漾开一圈一圈细小的涟漪。
蓦然听得她的声音,夏侯缪萦不由心中一动,掀着帘子的手势,随即一松,遂将窗外的宜人秋色,一并关在了视线之外,敛了敛思绪,这才侧转回身子,与面前妆容精致、如诗如画的美丽女子,四目相对。
呃,话说她嫁到煊王府这么久,虽然不当家作主,却也瞧得出来,那赫连煊是个不差钱的主,府里吃穿用度,一向有剩无缺,她虽然不受宠,却也不曾在这上面克扣过半分,但偏偏这次出行,包括她在内的,他这大大小小的四个老婆,却只安排了两辆马车,柳依依自然是和沈岚霜共乘一骑的,而她则是同容珞琰坐在一辆马车之中。
老实说,如果有的选择,夏侯缪萦倒宁肯愿意跟柳依依坐在一起,也不希望同面前的女子,如此亲近。这样的安排,只让她觉的有些莫名的尴尬与不舒服。
是以,这一路行来,除了最开始两个人不得不寒暄了几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偌大的车厢里,便只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夏侯缪萦受不了这样的压抑,自顾自的打起车帘子来,开始欣赏窗外的风景,如此一来,这一路颠簸,倒也不算是很难挨。
而此刻,却突然听得这容珞琰出声,心中自然不免一动,不知她要说些什么。
却见面前容貌绝艳的女子,如樱唇色,微微一笑,倒是接着方才的话头,闲话家常般,继续开口道:
“这个时节,正是雁回山最美的时候,一会儿到了清虚观,道路两旁更是种满了枫树林,满树的叶子,染了秋色,红的像火一样,极为壮丽动人……”
顿了顿:“听王爷说,景妃娘娘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在这个季节上山赏枫观叶……”
夏侯缪萦心中却是不由的一跳。
“所以赫连……”
将吐了一半的“赫连煊”三个字,狠狠掐死在舌尖,夏侯缪萦转口道:“我是说王爷……是因为他娘亲喜欢的缘故,所以才每年都要到这里来吗?”
嗯,这样瞧来,他倒也算是个孝顺孩子。
“正是。”
容珞琰轻轻点了点头,仿佛并没有在意男人的名讳,从别的女子嘴中,那样极其自然的脱口而出。
空气里似萦绕开短暂的沉默。须臾,却听女子柔柔开口:
“我幼年常常与王爷,跟随景妃娘娘到清虚观玩耍,不知不觉间,竟是一恍十多年过去了……”
轻媚嗓音,徐徐从女子娇艳欲滴的唇瓣间倾吐而出,一字一句,莫不仿若沉浸在对过去美好回忆的怀念中,而那一张似玉般莹润的脸容,此刻也是神情悠远,细白如瓷的肌肤上,更加仿佛笼了一层柔和的清光,散发出叫人移不开目光的丽色。
夏侯缪萦耳边却是不由的回荡着她那一句“我幼年常常与王爷……”,心中刹时划过无数的念头,说不清道不清的滋味。
她自然也曾听府里的人提过,说赫连煊与这侧妃容氏,乃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十分的亲厚,她当时也只是当话本一样听过就作罢,没将这无关紧要的风月事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这会儿功夫,竟由容珞琰自己有意无意的提及这个事实,足见传闻确是真的。
夏侯缪萦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怪怪的感觉,难道真的是因为她与那个赫连煊有了所谓的肌肤之亲,所以才对他跟别的女人的事情,这样敏感吗?
而且真的很难想象,冷的像一块冰似的赫连煊,幼年之时,在枫林中毫无心机的嬉戏游玩,会是一副怎样的景象……那时的他,一定跟现在有很大的不同吧?不知当中发生了些什么,叫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思绪不知不觉的飘远,夏侯缪萦有些微的失神与恍惚。
容珞琰始终不动声色,将她一切最细微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埋藏在胸膛里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却是不由的越来越沉。
“缪萦妹妹……”
正怔楞着的夏侯缪萦,突然听到有人唤她,下意识的“啊?”了一声,望向说话的女子。
但见坐在她对过的容珞琰,娇媚脸容上,似有些些的犹豫,半响,方才轻声开口道:
“你是不是还在为当日王爷关你进柴房一事,耿耿于怀?”
听她蓦地提起这件事,夏侯缪萦不由挑了挑眉,抬眼望向她。
“王爷先前一直将这件事情瞒着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王爷因为误会是妹妹你害得我上吐下泻,所以才将你在柴房里关了三天三夜……妹妹,你是不是还在为此事,怪责我和王爷?”
说这话的女子,一双潋滟明眸,犹似春水脉脉,清可见底,一举手一投足间,仿佛都沁着叫人心怜的气质。
夏侯缪萦不由笑了笑。她被关在柴房里,几乎一命呜呼,落进别人的嘴巴里,却不过轻巧的“误会”二字,可见果真是针刺不到肉不觉痛。
“珞琰姐姐说笑了……”
脸上神情,不觉间愈发疏淡,夏侯缪萦无所谓的开口道:
“我怎么会怪你呢?我想,就算是没有珞琰姐姐你这桩事,赫连煊也会找别的由头来对付我,不过是换一个名目罢了,又有什么分别?”
看得这样通透,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一旁的女子,却是不由的心中一动。她当然亦知道,那件事,赫连煊并非完全为她出头,不过是想借机迁怒给眼前的夏侯缪萦罢了,只不过,她自己一直不愿深究罢了,却没承想,今日却被旁人一语道破,心中滋味,晦暗莫测。
但很快,容珞琰已敛尽一切情绪,再开口之时,已是一脸关切:
“缪萦妹妹,你不要怨王爷……王爷也是因为……”
话声到此,却是戛然而止。但见容珞琰娇艳面容上,似是显出犹豫的神色来,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这才收了口。
夏侯缪萦却是心底重重一跳,连声音都不觉有些急促:
“因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如画瞳底,划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精光,容珞琰似还在为难:“缪萦妹妹……”
夏侯缪萦却只觉一颗心,被人吊在半空之中,上不上,下不下,拽的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