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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炎热夏天的鞍宁似乎在一瞬间陷入了灰蒙的境地。冬天的鞍宁是干燥的冷,寒风呼啸,狂乱任性。同学们开始在深蓝色的校服外套上厚重的大衣,整个校园的银杏树似乎是在一瞬间掉光树叶的,剩着光秃秃的树干展现无限寂寥。
多年之后,当林袁再一次回到那个满是银杏树的校园都会觉得恍若隔世,仿佛觉得他们还在那个教室里晨读和打闹,仿佛他们还在那个操场挥洒热血和做着最丑的课间操。那是多么令人眼含热泪的时光啊,不知天高地厚,不被社会抹去棱角,也不会丧失信心和激情,还天真烂漫的挥霍着每一天,也曾有过矛盾,但又很快的没心没肺原谅,也曾有过迷惘,但又被繁复的作业试卷压抑的忘记去想。可仔细想想,那时候的他们仿佛一无所有,除了青春无敌,除了那满腔的热血,也除了那轻轻一击就破碎一地的玻璃梦想。
那时,韩茵开始和别班的男生谈恋爱,林袁在宿舍门口远远的看到过,刘海遮住了眼睛,穿一件黑色的T恤,有些痞气,看不清楚面貌。韩茵每天睡觉前都要和那个男生打很久的电话。恍惚提过那个男生对她很好,整个寝室都被她恋爱的情绪渲染成粉红色的氛围。
周澈忙着和她女朋友打情骂俏,每天都能在学校的各个角落看到他们恩爱腻歪的样子。
王郁呢开始沉下心来安静学习,整个人安静的像是傀儡,除了上课其余时间都见不到他的人影。
林袁呢,还是不成不变的上学、吃饭、睡觉。
那个周五,林袁想她永远也不能忘记,阴天,冷空气有些刺骨。
韩茵和那个男生并没有坚持很久,一个月不到就因为一个本校女生开始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韩茵难过的吃不下饭,躲在宿舍不上课,整个人萎靡得很。
那个周末林袁被父母提前接走去参加姑妈家的聚餐活动,临走前她还嘱咐韩茵要好好吃饭,开开心心等她回来。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个男生被外校的混混惹上,那个午后,他们在鞍宁一中旁的窄巷里进行斗殴,起初只是单纯的拳脚相博,没想到上升到武器伤人。韩茵知道这件事后连忙和寝室的两个女生赶到事出现场阻止,却无意成了参与者。
那个男生被砍了好几刀倒地不起,鲜红的血液到处乱流,韩茵一身腥红的抱着那个男生的身体哭的死去活来,活脱脱上演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码,还好那几道伤口都不是在要害,那个男生送到医院的时候,韩茵满身是血的坐在手术室门口电话通知了那个男生的父母,而他们发生分歧的那个女生从头到尾都没有露面。
后来韩茵再一次谈心之中告诉林袁,那个男生在生命迹象薄弱的时候看到的是韩茵的脸,让他对韩茵的感情又死灰复燃了。
等她知晓此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同寝室的姑娘打电话告知她的时候她一下子带有满是灰尘味道的床上爬起,顿时整个人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沉重里,她甚至能想象韩茵心里的惊慌和无措,甚至对自己产生了难以面对的厌弃和绝望,连忙请求父亲回了鞍宁。
那次事故闹得很大,学校分别给出了他们严重警告处分和开除,早会那天早上,韩茵站在林袁的身旁,整个头都是低下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那一刻林袁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告诉她不要难过,可这些话却如鲠在喉,难以下咽也难以说出口。
后来韩茵让周澈在她的手臂上纹上她和那个男生姓氏的刺青。那是韩茵的第一个刺青,用具及其简陋,就一把圆规、一盒墨水以及一把打火机。整节自习她都叫的撕心裂肺,林袁和王郁抱着纸巾看的心疼的直摇头,周澈被韩茵痛的忍不住的乱动行为逼红了眼开始暴躁的破口大骂,深蓝色的墨水和简单的圆规,以及那汩汩流淌地滚烫鲜血,在那个那冬天成为了他们最难以忘却的记忆。
他们都知晓此事带给她的冲击,除了默默呆在她的身旁却不能帮她什么。林袁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意识到,韩茵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纹完以后,韩茵哭了,满眼通红的看着周澈,周澈别过脸骂她傻瓜。
那天晚上韩茵靠在床边,手臂上的纹身还有火红的痕迹,林袁十分心疼的问她疼不疼,韩茵摇摇头。
“你怎么这么傻,值得吗?”林袁说教道。
然后韩茵从口袋摸出一支烟点燃,瞬间让整个宿舍都陷入一种呛人眼泪的迷雾里,烟星忽明忽灭,林袁站在她的对立面,满眼诧异。直到韩茵娴熟的抽了一口烟才缓缓的说道:“林袁,每个人的生命中都要有一些人的出现,他们存在的原因就是教会你不懂得的事情,要不然,你怎么会成长。”
那一刻的韩茵,林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她的的确确有些不一样了,她甚至都还能记得第一次见到的韩茵,她穿着洁白的长裙子,光着脚,不谙世事活脱脱一副单纯的无辜少女。
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韩茵,是个拿着烟满脸世故的坏孩子。
是不是爱情都有这样的魔力,前一秒能让你满心欢喜,后一秒则会堕入地狱。
那件事后韩茵常常旷课,旷课次数多的连老黄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袁私底下打了很多电话给她都处于关机状态。后来年级主任叫来韩茵的父母才知道,原来韩茵有好久都没有回过家了。
知晓此事后,林袁他们什么也没说,虽然生活作息也如同往日,可脸上的表情却不知不觉的多了些无力和沉重。
没过多久,林袁就有了新同桌,是个短发姑娘。在班上不是很合群,独来独往的。林袁自己也不是什么热情开朗的主,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出双入对了。
那天深夜,韩茵打电话给林袁时候。林袁站在窗台,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烟。熄灯后宿舍的背后,是低矮的墙壁,墙壁后面是荒芜和沉寂。烟星在黑夜里忽闪忽灭,她吸了一口站在窗台上咳嗽咳得颤颤巍巍,呛的满眼是泪的林袁连忙丢弃烟头踩熄,打开窗户让烟雾散出去,然后电话响了。
林袁看到是韩茵,连忙接起,那句你去哪儿了还没来得及蹦出口腔,林袁就突然感觉到了一声轰隆在自己耳边砸开,韩茵的声音有些哽咽,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道:“林袁,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怀孕了。”
那是寒冷的冬季,她裹着大衣蹲在窗台的角落上跟韩茵讲电话,手指捏压着丢弃的烟头,窗外有微弱的灯火和明亮的月光,墙角下有寂寥的绝望和掉落的泪花。
韩茵的口气淡的无关紧要,林袁却握着电话哭的不像个人样,一度讲不下去。一时间心里复杂的跟个打结的毛线团,气愤、心酸和惊讶连连涌上心头,哽咽了好久才说,你要多少。
林袁记忆的韩茵一直那么清醒,清醒的对待任何事都那么淡然,可是她永永远远有个无力招架的软肋。
当林袁见到韩茵那一刻,全身莫名的颤抖了一下。看上去韩茵有些颓靡,消瘦了不少,见到林袁的时候没有表情。当林袁颤抖的从包里拿出那几张红色人头给韩茵的时候,她伸出来接过的手明显一颤,眼睛里有些雾气,连忙低头,用很小的声音说:“谢谢,等我有钱了再还你。”